键盘的敲击声在凌晨三点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脆，像某种节肢动物在啃噬时间。
李默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，指尖落下，又一行文字成形。
陈远踉跄后退，锈蚀的钢筋从他背后刺入，胸前透出，血顺着冰冷的金属滴落，在他脚下的污水洼里晕开一朵不断扩大的暗色花。
他张着嘴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，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。
按下句号，保存。
李默向后靠在椅背上，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。
一股熟悉的空虚感席卷而来，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隐秘的畅快。
他起身去接水，冰凉液体滑过喉咙，暂时压下了那点不适。
窗外，城市的霓虹模糊在夜雾里，像一个巨大而疲惫的器官仍在微弱搏动。
第二天上午，他被手机推送的新闻头条惊醒。
“著名探险家陈远意外坠亡！
昨日于城西废弃工业区拍摄极限视频时，不慎从高处跌落，被下方裸露的钢筋贯穿胸膛，送医途中不治身亡……”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事故现场，但那背景，那描述……李默的心脏骤然缩紧，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。
他猛地从床上弹起，冲到电脑前，颤抖着手点开昨天写就的文档。
一字不差。
场景，方式，甚至连“锈蚀的钢筋”这个细节都……是巧合吗？
这世上每天发生那么多意外。
他试图说服自己，但接下来的几天，他如同魔怔。
他翻出过去几个月写下的所有存稿，那些被他“写死”的角色，无论重要与否，然后疯狂地在网络搜索相关的社会新闻、讣告。
结果让他如坠冰窟。
三个月前，他写过一个配角死于罕见的药物过敏。
现实中，一位崭露头角的歌手在服用常规抗生素后引发急性休克，抢救无效。
一个半月前，他笔下一个小女孩在车祸中丧生。
几乎同一时间，本地新闻播报了一起校车侧翻事故，一名女童不幸遇难，名字和他随意取的那个，只差一个字。
频率不高，间隔似乎也无规律，但每一次……每一次他写完一个死亡，现实中，就真的有那么一个人，以高度相似的方式走向终结。
不是巧合。
他拥有了一种能力。
一种他无法理解、无法控制，只感到毛骨悚然的能力。
他用文字杀人。
李默陷入巨大的恐慌。
他砸了键盘，拔了网线，将自己封闭在公寓里，拉紧所有窗帘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可怕的现实。
他不敢再写任何东西，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害怕构成。
他看着自己的双手，这双曾经以为能创造世界的手，现在沾满了看不见的血腥。
失眠、噩梦、神经质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跳起来。
他迅速憔悴下去，眼窝深陷，胡子拉碴。
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秘密压垮，考虑是否该彻底封笔，或者……更极端地了断时，门铃响了。
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李默浑身一僵，屏住呼吸，透过猫眼向外看去。
门外站着两个男人。
前面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，戴着白手套，姿态恭敬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。
后面一位，年纪稍长，两鬓微霜，穿着一件材质奇特的中式立领外套，眼神平静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、洞悉一切的压力。
他们不像普通的访客。
李默不想开，但那个年长者的目光，似乎穿透了薄薄的门板，首接落在他身上。
他犹豫着，最终还是拧动了门锁。
“李先生，冒昧打扰。”
年长的男人开口，声音温和，却自带威仪，“我姓吴，吴仁。
这位是我的助手。”
他没有递名片，显然认为没有必要。
李默侧身让他们进来，公寓里弥漫的泡面味和压抑气氛让那位助手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，但吴仁面不改色。
“长话短说，李先生。”
吴仁径自在客厅唯一还算干净的沙发上坐下，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台蒙尘的电脑，“我很欣赏你的才华。
尤其是你笔下那种……对命运精准而冷酷的掌控力。”
李默的心脏猛地一跳，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
他强作镇定：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吴仁微微一笑，那笑容里没有温度：“我们需要一部小说，一部名为《死亡预告》的小说。
由我提供具体的‘角色’名单，你来负责……撰写他们的结局。”
他顿了顿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李默瞬间煞白的脸，“报酬会让你满意，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数字。”
“你……你疯了？！”
李默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，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
什么死亡预告？
这是谋杀！”
“谋杀？”
吴仁轻轻重复这个词，仿佛在品味一个有趣的发音，“法律不会承认文字是凶器，李先生。
这只是艺术，一种……比较特殊的艺术形式。
况且，”他身体微微前倾，那双眼睛像探针一样刺入李默的瞳孔，“你己经实践过了，不是吗？
陈远，还有其他人……你以为那是意外？
不，那是你的选择。
你选择了让他们那样死去。”
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残忍地扯下。
李默浑身冰冷，牙齿开始打颤。
他一首以来的怀疑和恐惧，被眼前这个男人用最首接的方式坐实了。
“为什么……找我？”
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。
“因为天赋罕见。”
吴仁靠回沙发背，恢复了之前的从容，“我们需要确保‘预告’的准确性。
而你，是唯一被证实拥有这种‘兑现’能力的人。
考虑一下。”
他对助手示意了一下。
助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超薄的平板电脑，解锁，调出一份文件，推到李默面前。
那是一份合约草案。
当李默看到报酬栏那一长串零时，呼吸彻底停滞了。
那确实是一个天文数字，足以买下他现在的生活一万次。
足以让他立刻摆脱这该死的贫穷和籍籍无名，得到他曾经梦想过的一切物质保障。
诱惑像一条冰冷的蛇，缠上了他的心脏。
但他残存的理智还在挣扎。
“名单……我要先看名单。”
吴仁似乎早有所料，点了点头。
助手在平板上轻点几下，一份加密文档打开。
“这只是第一部分，‘角色’不多，你可以先熟悉一下工作流程。”
吴仁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一份晚餐菜单。
李默的手指颤抖着，划开屏幕。
文档里列着几个名字，后面附着简单的身份信息和……照片。
第一个，是经常在媒体上抨击权贵的知名评论家；第二个，是某跨国集团的CEO，传闻与吴仁有商业竞争；第三个，是一位小国政要……他的目光机械地下移。
然后，定格在最后一个名字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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