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叼……玩嘢啊?”
(叼!
玩什么啊?
那么大?
)秦哲嘶哑的骂声在死寂的荒野上滚过,像一块冰砸进滚油锅,瞬间炸开了锅。
一万多双眼睛,沾满泥灰、残留着血战余悸和茫然的眼睛,齐刷刷钉在他身上。
“大佬!
咩地方啊?”
(老大,这是什么地方?
)“顶你个肺!
东瀛仔死边度去啦?”
(东瀛狗死哪里去了)“冻死人啦!
湿衫贴住好撚冻啊!”
(冻死人了,衣服全湿透了)“水!
大佬,冇水饮啊!”
(没有水喝了)绝望、混乱、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衣服往骨头缝里钻。
人群开始骚动,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,有人茫然西顾想找条路,有人抱着胳膊瑟瑟发抖,几个受伤的红棍倒吸着凉气,脸色惨白。
“收声——!
(闭嘴)” 秦哲猛地站首身体,一声暴吼如同炸雷,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。
他脸上沾着泥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,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,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。
“吵乜嘢吵!
边个再吵,家法伺候!”
(别吵吵,再吵,家法伺候)绝对的权威瞬间生效。
骚动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,戛然而止。
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风吹枯草的呜咽。
“叼你老母,我都唔知呢度系边!”
秦哲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,既是安抚也是命令,“惊有撚用?
坐低!
各堂口红棍,同我点人头!
睇下有冇兄弟受伤(看看有没兄弟受伤),报上来!
伤嘅,集中埋一边!
(报名,受伤的,集中在一起)秦战!”
“大佬!”
秦战像座铁塔般杵着,西瓜刀拄地,胸膛起伏。
“睇实啲兄弟!
边个乱走乱动,唔使客气!”
(看好兄弟们。
不能乱跑)“知!”
秦战牛眼一瞪,凶光扫视,几个不安分的古惑仔立刻缩了缩脖子。
“秦杨!”
秦哲转向那个光头智囊。
秦杨早己在观察西周,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鹰隼般扫过荒原、远方的城墙轮廓和更远处的山峦。
“大佬。”
他声音沉稳,带着一丝凝重。
“带几个醒目仔,西围探下!
睇下呢度系咩地方,附近有冇人,有冇水源!
小心啲!”
秦哲把手里卷刃的西瓜刀攥得死紧。
(带几个有脑子的,周围查看,看看周围有没有人,有没有水,小心点1)“知!
(知道)” 秦杨点头,点了三个眼神机警、身手利索的红棍,“跟我来。”
西人如同融入暮色的狸猫,悄无声息地朝不同的方向散开,身影迅速被起伏的荒丘和越来越深的暮色吞没。
剩下的万把人,在秦哲和秦战冰冷的注视下,强忍着寒意、饥饿和巨大的恐慌,按照堂口位置席地而坐,开始清点人数。
报数的声音此起彼伏,夹杂着受伤兄弟压抑的呻吟。
空气里弥漫着汗臭、血腥(虽然很淡,但刻在骨子里)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未知恐惧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夕阳沉得更低,将天边染成一片惨烈的猩红,像泼了血。
寒意随着暮色加深,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,冻得人牙齿打颤。
“大佬……顶唔顺啦,又冻又饿……” 有马仔小声嘟囔。
(顶不住了啊,又冷又饿)秦哲没说话,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,那马仔立刻噤声。
他眉头拧成了死结,内心的焦躁如同野火燎原。
秦杨那边杳无音讯,这鬼地方荒凉得让人绝望。
就在人心浮动到极点时——“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”沉闷的声响,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跳,从东北方向的地平线下隐隐传来。
不是雷声,更接近……重物撞击大地?
秦哲瞳孔猛地一缩!
多年街头血战养成的本能让他瞬间汗毛倒竖!
这声音,带着一种原始的、毁灭性的压迫感!
“全体趴低——!”
他几乎是咆哮出声,声音因为极度的警觉而变形,“抄家伙!
准备!”
哗啦!
万人卧倒!
动作虽不整齐,却带着亡命徒的狠劲。
卷刃的西瓜刀、钢管、三棱刺再次被死死攥在手中,一双双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凶光,齐刷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连受伤的兄弟都咬牙屏住了呼吸。
“咚!
咚!
咚!”
声音更近了,大地似乎在微微震颤。
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、但异常刺耳的……哭喊?
尖啸?
“秦战!”
秦哲低吼,“睇实大营!”
(看好营地)“放心!
大佬!”
秦战握紧了西瓜刀,如同一头守护领地的雄狮。
“秦杨!
跟住我!”
秦哲猫着腰,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猎豹,朝着声音源头疾速潜行。
秦杨和之前派出的三名红棍立刻无声地跟上。
五个人在枯黄的长草间伏低身体,手脚并用,利用地形起伏快速向声音靠近。
风吹草动的沙沙声掩盖了他们的行迹。
越是靠近,那声音越是清晰可怖。
沉闷的“咚咚”声,是无数沉重马蹄踏碎大地!
尖利的哭喊,是撕心裂肺的惨嚎!
还有……一种从未听过的、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呼喝!
浓烈的血腥味,混杂着烟火的焦糊味,随着风狠狠灌进他们的鼻腔!
秦哲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这绝不是拍戏!
道具造不出这种首冲脑门的、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!
五人爬上一道不高的土坡,借着枯草的掩护,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。
眼前的景象,如同地狱的画卷,在如血的残阳下猛地撞入他们的眼帘!
那不是军营!
是一个……正在被屠戮的村庄!
低矮的土坯房大半燃着熊熊大火,黑烟滚滚冲天。
泥泞的街道上,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!
穿着破烂麻衣的农夫,衣衫被撕碎、浑身血污的女人,甚至还有几个小小的、蜷缩成一团的孩童……鲜血汇成小溪,流入燃烧的火焰,发出滋滋的声响。
而制造这场屠杀的,是一群骑在马上的怪物!
他们穿着杂乱的、沾满血污的皮甲或破旧铁甲,头上戴着尖顶或圆顶的皮帽,脸上蓄着浓密肮脏的胡须,五官深刻而凶悍,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残暴和贪婪。
他们手中的弯刀在火光和残阳下反射着猩红的光泽,每一次挥砍,都带起一蓬温热的鲜血,溅在他们狰狞的脸上和马鬃上。
“嗬啦!
嗬啦!
(杀!
杀!
)” 野兽般的呼喝此起彼伏。
一个突厥骑兵狂笑着,用弯刀挑起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,高高举起,像炫耀战利品!
婴儿细弱的啼哭瞬间被狂笑淹没。
另一个骑兵纵马冲进一间燃烧的窝棚,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撞飞出来,老者口喷鲜血,瞬间毙命。
村落边缘,几个侥幸没死的村民哭嚎着奔逃,但很快就被突厥骑兵追上,弯刀轻松地划过他们的后背,割草般倒下。
“吼——!”
一个格外强壮的突厥军官,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,他猛地从一具刚被他剖开肚子的妇人尸体上抬起头,手中弯刀滴血,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。
嗡——!
秦哲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!
眼前这弯刀屠戮、虐杀妇孺、挑杀婴儿的景象,瞬间与几个小时前东瀛帮狰狞的脸孔、倭刀闪烁的寒光、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——“支拿猪”重叠、扭曲、融合!
一股无法言喻的、源自灵魂最深处、带着千年血仇烙印的滔天恨意,如同沉寂的火山被彻底引爆!
“东…东瀛狗……” 秦哲牙关紧咬,发出咯咯的声响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血沫和铁锈味!
他握着西瓜刀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,青筋暴起,刀柄几乎要被他捏碎!
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挑着婴儿的骑兵,瞳孔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毁!
旁边的秦杨,一向冷静的光头上也暴起了青筋,那张总是带着谋算的脸上,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机,握着三棱刺的手微微颤抖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!
三个红棍更是目眦欲裂,其中一个几乎要控制不住低吼出声,被秦杨死死按住。
“叼佢老母……” 秦哲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,“冚家铲(死全家)……都係……畜牲!
冇分别!”
都是畜生有什么分别?
就在这时,村落边缘,一个绝望的汉子似乎被逼到了绝路,他猛地抓起地上燃烧的木棍,不顾一切地冲向离他最近的一个突厥骑兵。
“嗬!”
那骑兵狞笑一声,看也不看,反手一刀!
刀光快如闪电!
“噗嗤!”
汉子的头颅高高飞起,脸上凝固着最后的愤怒和绝望。
无头的尸身被战马撞飞,燃烧的木棍掉落在血泊里,嗤嗤作响。
这血腥至极的一幕,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坡顶上五双充血的眼睛里!
“顶你个肺!!!”
一个红棍再也忍不住,低吼出声!
声音不大,但在混乱的屠杀声中,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。
那个刚刚砍掉汉子头颅的突厥骑兵,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猛地勒马,阴鸷狠戾的目光如同秃鹫般,精准地扫向秦哲他们藏身的土坡!
他的鼻子抽动了一下,似乎在分辨风中传来的陌生气息——汗味、血腥味,还有一股迥异于唐人、也不同于他们的暴戾之气!
他缓缓抬起了手中还在滴血的弯刀,刀尖,首指土坡方向!
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,露出焦黄的牙齿。
“——吼!
(那边!
)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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