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,各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队。
梁初鑫端着餐盘,在拥挤的桌椅间穿行,最终在靠近角落的一张空桌前坐下。
他的午餐很简单:一份清炒时蔬,一份米饭,还有一碗免费的例汤。
他不经意地抬头,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,落在那片被大片玻璃窗照得格外明亮的区域。
苏晚晴和她的朋友们就坐在那里。
她们的餐盘里是搭配精致的套餐,有看起来就很鲜嫩的鸡排、色彩鲜艳的蔬菜沙拉,手边还放着印有外文标签的果汁饮料。
她们不知在聊什么,笑声清脆悦耳,像是一个自带结界的、遥远而欢快的小世界。
梁初鑫默默低下头,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。
这里的喧闹和那里的欢愉,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。
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、与自己餐盘里截然不同的食物香气,那味道提醒着他某种难以逾越的距离。
下午是大扫除。
教室里桌椅被挪动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班主任分配任务,梁初鑫一如既往地默默选择了最脏最累的活——擦拭吊扇和灯管。
他踩上晃晃悠悠的椅子,踮起脚,仰着头,仔细地擦拭积攒了一个暑假的灰尘。
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,落了他满头满脸,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,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苏晚晴和另一个女生负责擦拭讲台和黑板。
她挽起袖子,动作算不上熟练,却很认真。
忽然,“哐当”一声轻响,她不小心碰倒了放在讲台边的水桶,浑浊的脏水立刻漫延开来,流了一地。
“哎呀!”
她轻呼一声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看着地上的水渍,显得有些无措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梁初鑫己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。
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快步走到教室后面,拿来拖把和水桶,默默地开始清理。
他低着头,动作利索,很快就将污水吸干,又用湿拖把擦了两遍。
“谢谢你了,梁初鑫。”
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和礼貌的感激。
“没事。”
梁初鑫的声音有些闷,依旧没有抬头看她。
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但那目光里除了客气的感谢,再无其他。
他拎起水桶,转身走向洗手间去换水,背影显得有些匆忙,仿佛想逃离那片刻的、令人窒息的近距离。
之后的自习课安排在图书馆。
安静的氛围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纸的沙沙声。
梁初鑫从书架深处找到了一本有些年头的物理竞赛题解精编,他记得前几天无意间听到苏晚晴提起过需要这本书,但图书馆仅有的几本都己被借走。
他拿着书,心里挣扎了很久。
指尖摩挲着粗糙的书皮,鼓足勇气,打算趁她去还书的时候,自然地把书递给她。
然而,他刚站起身,就看到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阅览桌旁。
而她旁边坐着的,是隔壁班的陈轩。
陈轩家世好,成绩同样拔尖,是那种天生就带着光环的人。
此时,他正侧着头跟苏晚晴低声讨论着什么,手指点着摊开的书页,苏晚晴则微微倾身听着,不时点头,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那画面融洽而刺眼。
梁初鑫的脚步顿住了。
刚刚鼓起的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,瞬间消散。
他看着手里的书,忽然觉得它变得无比沉重和可笑。
他默默地转身,将书塞回了原来的书架深处,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。
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座位,拿起笔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。
放学时分,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,渐渐沥沥地下起了雨。
教学楼的出口处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,吵吵嚷嚷地商量着怎么回家。
梁初鑫从书包里拿出常备的折叠伞,正准备撑开,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苏晚晴。
她望着雨幕,似乎有些为难,像在等雨停,又或是在等人。
梁初鑫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。
他捏紧了伞柄,犹豫着要不要上前,问一句“要不要一起撑到校门口”?
这个简单的举动,他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,此刻却重如千斤。
他甚至能想象到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,以及身边若有若无的、属于她的淡淡香气。
就在他脚步将要迈出的瞬间,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到教学楼门前,稳稳停下。
穿着笔挺制服的司机快步下车,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,恭敬地拉开车门,挡在门框上方。
苏晚晴低头笑了笑,习以为常地弯腰坐了进去。
车门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所有视线。
轿车缓缓启动,汇入门口拥挤的车流,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雾中。
梁初鑫站在原地,伸出去准备按开伞钮的手指僵在半空。
冰凉的雨丝随风飘到他的脸上,带来一丝清醒的寒意。
他最终默默撑开了自己的伞,走入雨中。
自行车棚里,他解锁了那辆旧车,却没有立刻骑上去。
雨点打在伞面上,发出噼啪的轻响。
他推着车,慢慢走在被雨水打湿的路上,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与苏晚晴那寥寥数次、短暂得近乎可怜的接触——课堂上她惊讶的一瞥,打扫时她客气的感谢,图书馆里她与陈轩谈笑的侧影,以及刚才那辆绝尘而去的黑色轿车。
每一种画面都在无声地强调着同一个事实:遥远。
一种深深的无力感,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,将他紧紧包裹。
他抬起头,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感觉自己和那个明亮少女之间的距离,并非一把伞、一本书、或者一次鼓起勇气就能跨越。
那是一条更深、更宽的鸿沟,名叫现实。
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,像极了某种无声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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