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香樟树，在明德高中青灰色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林睿站在校门口仰头望着鎏金校名，胸腔里翻涌着陌生的忐忑。
浅灰色连帽衫下摆被风掀起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磨损的帆布鞋，这是第三次转学了。
"同学让让！
"清脆的嗓音混着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。
林睿慌忙侧身，怀里的牛皮纸档案袋却应声落地，泛黄的转学申请表和成绩单雪花般飘散。
"对不起！
"扎着栗色马尾的少女急刹车，单脚撑地时校服裙摆微微扬起。
她弯腰捡起飘到脚边的文件，黛眉突然蹙起："林睿？
新转来的？
"少年愣住。
晨光正巧穿透树叶间隙，在少女发间织就细碎金冠。
她睫毛很长，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，怀中抱着《学生会工作手册》，蓝色缎带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
"苏雨晴！
都几点了还在闲聊？
"远处传来催促声。
"马上来！
"少女将文件塞回他怀里，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弧线，"我是学生会副会长，迟到的话会被记名哦。
"清脆的车铃声渐远，林睿低头发现最上面那张《转学生行为守则》背面，铅笔草草画着Q版小人，标签上写着"苏雨晴"。
嘴角不自觉扬起时，预备铃突然炸响。
高二（3）班的窗户全部敞开着，粉笔灰在光柱中跳着圆舞曲。
林睿站在讲台边接受着西十多双眼睛的检阅，后颈被汗水浸得发痒。
班主任扶了扶金丝眼镜："这是从首都转来的林睿同学，数学奥赛金牌获得者。
"窃窃私语声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课桌。
前排戴眼镜的男生兴奋地转身："听说你拒绝了保送名额？
"后座扎双马尾的女生咬着棒棒糖："好高冷的样子...""林睿同学就坐..."班主任环视教室，目光在倒数第二排停住，"苏雨晴旁边那个位置。
"少年顺着指引看过去，栗色马尾正随着主人记笔记的动作轻晃。
当他拉开椅子时，少女突然抬头，耳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："又见面了，迟到大王。
"课本在桌面摊开，钢笔在指尖转出残影。
林睿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，余光瞥见同桌正在《课堂记录本》上画漫画——Q版班主任头顶冒出对话框大的汗珠，粉笔头精准砸中后排睡觉的同学。
"咳。
"他轻咳一声，少女的笔尖停顿，转头时马尾扫过他搁在桌面的手背，痒得令人心悸。
"要借笔记吗？
"她推过来淡蓝色的笔记本，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樱花书签。
少年翻开最新页，娟秀字迹间穿插着各种涂鸦：数学公式变成张牙舞爪的螃蟹，英语单词组成跳跃的音符。
"谢谢。
"他用铅笔在空白处标注解题步骤，笔尖突然顿住——在函数图像旁，少女用荧光笔圈出某个坐标点，旁边画着歪扭的对话框子：这里会遇见重要的人？
下课铃响起时，围观的同学像潮水般退去。
少女把棒棒糖咬得咔咔响："你数学这么好，帮我看看这道题？
"她推过来草稿纸，上面画着复杂的几何图形，"这是动漫社招新的暗号。
""动漫社？
"林睿转动自动铅笔，"需要先画出辅助线...""等等！
"苏雨晴突然按住他手腕，肌肤相触的刹那，少年像触电般缩回手。
少女耳尖泛红，从笔袋里摸出草莓味润喉糖："说话太多，喉咙疼。
"午休时林睿抱着便当盒站在天台门口。
金属门把手上贴着"禁止进入"的告示，他转身时撞见抱着书本的苏雨晴。
"这里被文学社征用了哦。
"少女晃了晃钥匙串，金属碰撞声像风铃，"不过..."她狡黠地眨眼，"会解几何题的转学生可以特例。
"天台铺满暖橘色的光。
少女把《雪国》压在膝头，打开便当盒时紫菜包饭的香气弥漫开来。
林睿注意到她手腕缠着运动绷带，在白皙肌肤上格外刺眼。
"骑车摔的。
"苏雨晴顺着他的视线解释，咬了口紫菜包饭，"你妈妈做饭好精致。
""便利店买的。
"林睿低头扒饭，米粒粘在嘴角。
少女突然伸手，用拇指抹去那颗饭粒，指腹带着紫菜包的温度。
"喂，"她指着他便当盒角落的卡通印章，"这是手工便当吧？
和我妈妈做的图案一样。
"少年猛地抬头，撞进她泛着水光的琥珀色瞳孔，"我妈妈是烘焙师，不过现在..."上课铃突兀响起。
苏雨晴跳起来时《雪国》滑落在地，扉页露出铅笔签名：给最爱的晴晴——妈妈。
最后一节课是体育。
林睿在器材室换运动服时，听见隔壁女更衣室传来争执声。
"苏雨晴你烦不烦？
"尖锐的女声刺破空气，"学生会了不起吗？
整天拿破手册说事！
""校规规定不能染发。
"少女声音清冷，"要么染回黑色，要么下周升旗时当众检讨。
"重物撞在储物柜上的闷响。
林睿冲出去时，只看到几个女生远去的背影。
苏雨晴靠着储物柜慢慢滑坐在地，运动服袖口沾着灰，马尾散乱地垂在肩头。
"需要帮忙吗？
"他脱下连帽衫递过去，发现她膝盖在渗血。
"又是你。
"少女扯过衣服系在腰间，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，"数学天才会处理伤口吗？
"保健室弥漫着消毒水味道。
林睿用镊子夹着棉球，动作笨拙得可爱。
苏雨晴盯着他发红的耳尖，突然笑出声："你转学是因为打架吗？
""你怎么知道？
"少年手一抖，酒精棉擦过伤口。
"校服袖口有油墨痕迹，"她指着他换下的连帽衫，"只有经常用沾满油墨的校服擦桌子才会留下这种痕迹。
"夕阳把保健室染成蜜糖色。
少女晃着吊起的腿，校服裙摆像花瓣绽开："其实我观察你三天了，从你在校门口捡流浪猫开始。
"林睿的手顿住。
他想起转学前夜，在暴雨中捡到的三花猫，此刻正缩在宿舍纸箱里。
"喵——"手机突然响起特别提示音。
苏雨晴瞥见屏幕上的猫咪照片，眼睛弯成月牙："看来我们得给这位新同学起个名字了？
"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："苏雨晴！
老师找！
"少女跳下床时，运动服滑落肩头。
林睿慌忙转头，瞥见她后颈有道细小的疤痕，在夕阳下泛着珍珠光泽。
放学铃响过三十分钟。
林睿抱着琴谱站在音乐教室外，透过门缝看见苏雨晴对着钢琴发呆。
晚霞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在黑白琴键上投下破碎的光斑。
"卡农？
"他推门而入。
少女慌忙合上琴盖，琴谱散落一地。
"你怎么..."苏雨晴的声音带着鼻音，发间别着淡紫色发夹。
"看见你书包露出乐谱。
"林睿弯腰捡起《卡农》琴谱，纸张边缘有反复翻折的痕迹，"要合奏吗？
"钢琴声像流水漫过空荡的教室。
少年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，少女的和弦加入时带着迟疑。
当D大调旋律攀升到高潮，苏雨晴突然哽咽着按下错音。
"对不起..."她捂住嘴，泪水砸在琴键上，"这首曲子..."林睿轻轻合上琴盖。
暮色中，少女的侧脸泛着珍珠光泽，发间那枚发夹与琴键上的泪珠一样，在光影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"我妈妈以前总弹这首曲子。
"苏雨晴的声音带着鼻音，"她在车祸前...最后弹的就是这段旋律。
"少年沉默着将琴谱翻到《River Flows in You》，指尖流淌出温柔的音符。
当月光漫过窗棂，少女终于破涕为笑，发间发夹在琴键上投下振翅欲飞的蝶影。
当晚林睿收到陌生号码的短信：[动漫社暗号解开了吗？]他回复：[需要更复杂的几何模型]手机震动：[明天下午茶时间，图书馆第三阅览室。
记得带上数学笔记——苏雨晴]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。
林睿抱着三花猫站在宿舍窗前，月光在它项圈刻着的"S"字母上流淌。
他突然想起少女后颈的疤痕，在月光下像极了他琴谱上未完成的乐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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