挂断电话,我在客厅里坐了很久。
夕阳一点点沉下去,没开灯的房间被昏暗吞噬。
那份精致的请柬躺在茶几上,像一块灼人的炭。
陆寒琛的声音还在耳边响。
他叫我“言澈”,刻意拉近的距离里,藏着磨了七年的刀子。
他以为我在炫耀,以为我把他的宝贝偷走,藏了七年。
可他不知道,我什么都没藏住。
我站起身,走到书房最里层的柜子前。
钥匙转动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柜子里没什么贵重东西,只有一个密封的纸箱,像口棺材,装着一段被活埋的过去。
打开箱子,最上面是一张照片。
照片有些泛黄了,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边。
上面是三个人,在学校的桂花树下,笑得没心没肺。
那是大二秋天,学校运动会结束后拍的。
陆寒琛刚跑完五千米,拿了第一,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,胳膊却占有性地搂着林晚星的肩膀,笑得一脸得意。
晚星被他搂得微微脸红,眼睛弯成了月牙,手里还拿着给他加油用的彩球。
我站在晚星另一边,穿着白衬衫,笑容有点勉强,像个局促的旁观者。
那天桂花香得腻人。
陆寒琛把金牌摘下来,非要挂在晚星脖子上,说“军功章有你一半”。
晚星笑着躲,说太重了不要。
他就追着她闹,绕着操场跑,金色的落叶在他们脚下沙沙作响。
我就在旁边看着,手里攥着给晚星买的水,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。
那时候我就知道,我挤不进他们的世界。
晚星的眼睛太亮了,亮得只装得下陆寒琛一个人。
谁能想到,后来那双眼睛,会黯淡成灰。
照片下面,压着一本病历。
封面己经有些磨损,里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术语,像一道道符咒,记录着生命是如何被一点点抽干的。
我翻到某一页,指尖停在一行字上:“Patient expressed wish to discontinue treatment。”
(病人表示希望停止治疗。
)那是我们到国外的第三年。
一次又一次的化疗,让晚星瘦得脱了形,头发掉光了,戴着一顶我给她买的毛线帽,还是冷得首哆嗦。
那天晚上,她突然很清醒,拉着我的手,声音轻得像羽毛。
“言澈,我们回家吧。”
我红着眼眶哄她:“等你再好一点,我们就回去。”
她摇摇头,眼睛看着窗外陌生的月亮,空洞洞的。
“回不去了。
言澈,我太累了,让我走吧。”
我第一次对她发了火,摔了杯子,吼她不许胡说。
可吼完我就后悔了,抱着她瘦骨嶙峋的肩膀,哭得像条被抛弃的狗。
她反而轻轻拍着我的背,像小时候我摔倒了那样安慰我:“不哭,言澈不哭,对不起,把你一个人留下来了。”
箱子里还有别的东西。
一顶她戴过的毛线帽,颜色己经不那么鲜亮了。
几本她睡不着时,我念给她听的小说。
还有一堆她状态稍好时画的画,画里没有医院,没有病痛,只有记忆里的校园,开满花的树,还有,陆寒琛的背影。
她到死,都没能真正恨他。
我拿起箱子最底层的一个小木盒,打开。
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素圈戒指,和一张折叠的信纸。
戒指是我用攒下的第一笔工资买的,不值什么钱。
我本来想,等她病情稳定一点,就鼓起勇气给她戴上。
可终究没能送出去。
信纸是晚星留下的。
字迹因为虚弱而歪歪扭扭,有些地方还被泪水晕开过。
这封信,她写了很久,断断续续,是留给陆寒琛的。
她嘱咐我,如果陆寒琛过得幸福,就不要打扰他。
如果他还在恨,还在找,就在合适的时候,把真相告诉他。
“告诉他,我不怪他了。”
信的最后一行这样写着,“是我先放手的,对不起。”
她到死,都在替他着想,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。
窗外,夜色彻底浓了。
城市的霓虹灯亮起来,五光十色,却照不进这个堆满了回忆的角落。
我把请柬拿起来,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。
新郎:陆寒琛。
新娘:苏晴。
苏晴。
那个当年在宿舍楼下“不小心”跌进陆寒琛怀里的学妹,那个接听了晚星绝望来电的女人。
她赢了,她终于要如愿以偿,站在陆寒琛身边,接受所有人的祝福。
而我的晚星,却永远躺在了异国他乡冰冷的地下,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,因为她曾说,不想让任何人找到,不想让任何人难过。
陆寒琛以为他的婚礼是一场胜利的宣告。
他永远不会知道,我踏进婚礼现场的那一刻,对他而言,不是宾客临门,是丧钟敲响。
我把请柬和晚星的信放在一起,看着并排的两个名字,陆寒琛,林晚星。
心里有个声音在冷冷地说:时候到了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