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小悠双手环抱牛骨头抱枕，背靠着转椅，静静盯着天花板上某块积了灰的空调出风口。她左眼下的泪痣像是贴错位置的美人标，一半挂着昨夜未褪的倦意，一半在嘲讽自己刚发完“不加班宣言”就迎来了新一轮的八点早会。桌上的便利贴像彩色堡垒，圈住她的理想，也圈住尚未妥协的倔强。一排脚步声穿过开放式工位区，打断了她关于“如果人生能Ctrl+Z”的荒唐幻想。“各位，介绍一下，这位是我们新到任的创意总监，林卓然。”顾婕妤站在前台，使了个眼色，小悠下意识翻了个白眼，嘴角却挂上干脆利落的职业笑容。林卓然穿灰色西装，白衬衣一丝不苟，领带结得让人怀疑是用尺子量过的精准。他扫过众人，下颌微收，墨色眉眼里透着天生的不近人情。“大家好。”他简单点头，“以后还请多指教。林总好！”工位区里响起两百种音调的招呼，最刺耳的是设计部小鹿抬高的嗓音，似乎恨不得招蜂引蝶来证明自己朝气蓬勃。小悠喝了口凉了的咖啡，温度和她的心情旗鼓相当——都在勉强及格线上挣扎。顾婕妤带新总监巡视，走到小悠工位前驻了下脚，笑问：“这位是宋小悠，我们创意组主力，核心输出一半靠她。”小悠吓得差点呛到，咳嗽时发现林卓然目光落在自己隔板贴满的便利贴上，那些“摸鱼小贴士”、“今天也想辞职”赫然在列。林卓然低头打量，嘴角仿佛动了一下，但没人能确认那是笑还是什么。“以后工作量会比之前更大，希望承受得住。”他说完这句，目光却转到小悠黑眼圈上，语气极淡，“最近晚睡？创意需要好状态。”小悠脑中浮现“抓现行”的字幕，嘴上本能地反击：“偶尔。偶尔失眠，多想点点子。”顾婕妤及时打圆场：“小悠下班都很准时，至少上周是。”小鹿咬下吸管，阴阳怪气：“听说林总以前在大厂卷出来的，怕是我们要恢复那种节奏了吧？”林卓然微微抬头：“任何地方都讲效率。好的创意来源于有序的生活，不是混乱。”他的视线仿佛刀锋划过每个人，却在小悠脸上略作停留，似乎在寻找她会不会再顶嘴。小悠觉得自己像是成了公司“叛军典型”，也不知是自豪还是忧伤。她吞了口口水，脑补出一行便利贴：“假装成为不被早会气死的坚强乙方。”新同事马彤此时悄无声息地坐在小悠对面，专注调试手里的相机。她的桌面干净到几乎没有一丝私人痕迹，只有一支看起来刚换墨水的钢笔。林卓然巡视完，回到会议室。顾婕妤拍拍小悠肩膀，低声道：“别杠，先观察观察新领导，摸清底牌。你就不能先给我打个预防针吗？”小悠滑稽地抱怨，“你口中那个‘提升协作效率的人’，是擅长在朋友圈发心灵鸡汤、现实批改作业的双标型人格吗？”顾婕妤横她一眼，凑近一点：“听说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刻板，别多想。你又不是来搞办公室恋情的。恋爱？此地无银三百两。”小悠故作夸张地捂住胸口，转去敲下新任务的第一行字。邮箱“叮”地一声弹出新的创意brief，抬头就对上了马彤细声问她：“宋姐，新项目咱们是要分组还是全员参与？全员吧。”小悠理顺自己的发卡，迎着新人的疑惑补了一句，“咱们这儿，组是个松散概念。推锅的时候很团结，背锅的时候人人平等。”马彤安静地笑了笑，把检查好的素材小心递过桌面：“那我先整理，等你这边分配。”宋小悠想到便利贴上的一句歪理——“遇到温柔的人，先谨慎，后信任。”她向马彤点头示意，又低头敲了会儿键盘，还是没忍住，开玩笑道：“你要是做梦梦见这个工作，其实是正常的。”马彤眨眨眼：“梦见过，但没你会吐槽。”铃声打断了她们的闲聊。会议紧接着开始——林卓然效率惊人，雷厉风行地分析预算、分派工作，每道流程都像手术台上的缝合线，没有多余废话。大家面上认真，其实不少人己经开始用微信群吐槽：“谁懂，今天八点开始打鸡血！林总冷到可以当我前任头像用。谁来交个新仇旧怨？”小悠却不知怎的，在林卓然讲到“大家要交换灵感，高效沟通”时，忍不住举手。“总监，我有个小建议——”全场视线转到她身上，顾婕妤眯了下眼，仿佛提前感知到什么风暴。林卓然只点了点头：“说。我们最近加班比较多，团队士气不太高。其实可以考虑把创意会议改到下午，上午用来集体休息，这样效率会更高。”她一边说，一边观察林卓然的反应，心底七上八下。意外的是，林卓然没有立刻否定，也没有不耐烦，只是挑了挑眉：“理由有数据支持吗？”一双会让人想到“考试考场监考官”的眼神，平静地锁定了她。小悠憋不住笑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：“有。我的黑眼圈证明，晚上灵感容易暴走，早上适合静修养神。宋小悠。”他慢慢重复她的名字，声音干净干脆，听不出情绪。“那你下午还会保证不摸鱼吗？”他加了一句，微妙地夹杂着一丝玩笑。小悠掩饰不住嘴角翘了起来，反击道：“摸鱼靠天赋，偷懒靠技术，我两样都精通。”会议室气氛本来紧绷，被她俩的对话轻轻扯开一道缝。大家忍笑不语，顾婕妤嘴角抽了下，姜骁在微信群发了一条：“这江湖有点意思。”散会后，林卓然收拾文件，经过宋小悠身边。两人短暂对视。“留一份创意方案给我，今天就行。”他说完，思考两秒，又低声补了一句，“其实不用太赶。”他转身走远。小悠怔了下，忽然觉得便利贴上多出一句：“别人的关心像KPI，林卓然的关心像验证码，输入十次，才对一次。”马彤默默递过一颗薄荷糖，点头算是鼓励。她捏着糖纸，忽然觉得新一轮的生活不只是KPI和PPT那么简单。身边的人、挤在玻璃盒子里的理想，和林卓然那一眼藏着不易察觉温度的目光，一切都仿佛悄悄开始发酵了。外面下起了小雨，办公室被灰蓝色的日光晕染。宋小悠翻开新的一页便利贴，写下：“好戏开始了。”她将那张便利贴贴在了桌前，柔和的光打在纸角，仿佛照亮了接下来每一个平凡却值得期待的日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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