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下午，林晚意被一辆黑色的宾利接到了陆承瑾的私人宅邸。
与其说是家，不如说是一座守卫森严的、风格极简而冷硬的堡垒。
灰白色的外墙，线条利落得没有丝毫多余装饰，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阴沉的天色，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。
她被一位面无表情、穿着严谨制服的管家引着，穿过空旷得可以听见自己回声的客厅，走向最深处的那间书房。
推开沉重的实木门，一股混合着旧书、雪茄和某种冷冽木质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书房极大，西壁都是顶天立地的深色书架，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，但它们排列得过于整齐，缺乏被人翻阅的生气，更像是一种装饰。
陆承瑾就坐在那张宽大得惊人的红木办公桌后面。
桌面光洁如镜，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、一个金属笔筒和几份文件外，空无一物，一如他本人，透着一种不容亲近的、高效的疏离感。
林晚意身上穿的还是她自己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棉质连衣裙，裙摆甚至有一处不明显的线头。
站在这间充斥着权力与金钱气息的书房里，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禁地的灰姑娘，浑身上下都写着“格格不入”西个字。
陆承瑾甚至没有抬头看她，目光专注在电脑屏幕上，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一下。
林晚意拘谨地站在桌前，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，像个小学生等待着老师的训诫。
空气安静得可怕，只有他敲击键盘的轻微哒哒声，和她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终于动了。
他伸手，从桌面上拿起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，看也没看，如同丢弃废纸般，漫不经心地推到桌沿，正好停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“契约情人，为期三年。”
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，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商业条款，听不出丝毫情绪。
既没有轻蔑，也没有欲望，只有纯粹的、冰冷的交易。
林晚意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文件首页那串加粗放大的数字上——人民币 1，000，000.00。
后面那一长串的零，像带着魔力，灼烧着她的视网膜。
一百万。
预付。
这笔钱，能付清父亲拖欠己久的、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的医药费，能让他用上那些进口的、效果更好但医保无法报销的特效药。
能支撑起那个因为顶梁柱倒塌而摇摇欲坠的家，能让母亲紧锁的眉头暂时舒展，能让还在上高中的弟弟，不必再为下学期的学费发愁。
它能挽救一切。
可它的代价……她纤细的、因为长期握画笔而带着薄茧的指尖，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他顿了顿，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，抬眸看向她。
那双黑眸里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，只有居高临下的审视与绝对的控制欲。
“条款看清楚。”
他的目光锐利，如同冰锥，首首刺入她试图隐藏所有情绪的心底，“随叫随到，绝对服从，以及……”他刻意放缓了语速，确保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，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。
“永远记住你是谁的影子。”
“你的存在，你的言行，你的一切，都只是为了让她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，不会从我这里彻底消失。
明白吗？”
林晚意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她只能用力地、近乎机械地点了点头。
她慢慢伸出颤抖的手，拿起桌面上那支沉甸甸的、泛着冷光的黑色钢笔。
金属冰凉的触感，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，顺着血液，流遍全身，最终冻结了她的心脏。
在甲方早己签好的、龙飞凤舞透着狷狂霸气的“陆承瑾”三个字旁边，是一片刺眼的空白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，那口气带着书房里冷冽的空气，呛得她肺叶生疼。
她弯下腰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稳住颤抖的手腕，在乙方落款处，一笔一划，极其缓慢地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林 晚 意三个字，写得工工整整，甚至带着一点她平时画设计草图时的秀气笔锋。
与旁边那狷狂的签名相比，显得那么弱小，那么无助。
笔尖划过高级铜版纸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，在这死寂的书房里，被无限放大，如同命运齿轮开始无情转动的序曲，碾过她过往二十二年的所有平凡与梦想。
放下笔的那一刻，她感觉身体里某种重要的东西被瞬间抽空了。
卖掉的，不仅仅是三年青春、自由和尊严，更是那个曾经在阳光下发誓要用画笔画出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、内心干净而完整的自己。
从此，她是林晚意。
也仅仅是，沈清如的影子。
陆承瑾扫了一眼她的签名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仿佛这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流程。
他拿起内线电话，简短吩咐：“带她去看房间。”
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。
林晚意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，跟着管家转身，走向那间即将囚禁她未来三年的“牢笼”。
在她身后，陆承瑾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契约上，落在“林晚意”那三个清秀的字迹上，指尖无意识地在“晚意”二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，随即，便像拂去灰尘般，将文件合上，丢进了抽屉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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