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房那扇破旧木门的门轴，因潮湿而膨胀，发出“吱嘎——”一声冗长而刺耳的摩擦声，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，如同一道惊雷，狠狠砸在苏宁的心上。
他整个人瞬间僵住，趴在冰冷的地面上，连呼吸都死死屏住。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，几乎要撞破肋骨。
全身的伤口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再度刺痛起来。
他竖起耳朵，全身心地感知着院里的动静。
只有寒风掠过光秃秃树梢的呜咽，以及不知谁家守夜犬遥远的几声吠叫。
正房和东厢房依旧黑灯瞎火，死寂一片，并没有被这声响惊动。
“呼……”他这才刚将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缓缓吐出，一股白雾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开。
第一步，总算是有惊无险。
可仅仅是推开这扇门，就几乎耗光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力气。
左腿伤处像是被点燃了一样，灼热的痛感一浪接着一浪，额角的伤口也因用力而重新渗出血珠，混着冷汗，又痒又痛。
冷。
彻骨的寒冷如同无数根细针，穿透他那件破烂的单衣，扎进皮肉，钻进骨头缝里。
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，发出细碎的“咯咯”声。
他明白，要是不能尽快动起来让身体发热，恐怕没等找到吃的，自己就得先冻成冰棍了。
不能停！
停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！
他狠狠心，舌尖传来一股腥甜，竟是把自己的口腔内壁咬破了。
这丝痛楚反而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。
他用胳膊肘死死撑住地面，拖动完全不听使唤的下半身，尤其是那条废了的左腿，开始一寸一寸地向院子外挪动。
每前进一丁点，都伴随着撕扯般的疼痛和体力的急剧消耗。
粗糙的地面磨蹭着手臂和胸腹的皮肤，火辣辣的。
冷汗湿了又干，干了又湿，冰冷的衣服黏在背上，像贴着一块铁皮。
院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破败凄凉。
低矮的土坯房像蹲伏的怪兽，杂乱堆放的农具和柴火在夜色中投下诡异的阴影。
那只破水缸里结的薄冰，反射着惨淡的月光。
原主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，哪间屋里睡着哪尊“阎王”。
他的目标很明确——后山。
但眼下，得先安全穿过院子，打开屋后那扇用木条钉的简易栅栏门。
这段平日里三五步就能跨过的距离，此刻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。
他像一条受了重伤、濒死的爬虫，在冰冷的泥土里挣扎前行，身后留下一条断断续续、歪歪扭扭的拖痕。
万物生长图鉴在脑海中静静悬浮，散发的微光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。
他尝试着集中意念，渴求它能指出附近止血止痛的草药。
但图鉴毫无波澜，只是再次浮现出能量不足，扫描功能未开启的冰冷提示。
果然，这金手指并非万能，眼下还得靠自己。
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，月影西斜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冰凉的木条终于触到了他的指尖。
栅栏门近在眼前！
门是用一根粗糙的麻绳拴住的，打了个常见的活扣。
希望就在眼前！
他喘息着，伸出冻得僵硬发紫、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，去解那个绳结。
可手指根本不听使唤，像十根粗笨的木棍，加上光线昏暗，平日里轻而易举的绳结，此刻却如同一个复杂的谜题。
他越是焦急，手指越是笨拙，非但没解开，反而把绳结扯得更紧了。
一股绝望的烦躁涌上来，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难道真要功亏一篑？
他闭上眼，强迫自己冷静。
不能慌！
他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，让几乎要炸开的头脑慢慢平复。
然后，他不再盲目乱扯，而是用指尖的触感，细细地摸索着绳结的每一个转折和缝隙。
找到了！
就是这里！
他用尽最后的力气，捏住关键的那根绳头，猛地一抽！
“啪”的一声轻响，麻绳应声松开，掉落在泥土里。
一股微弱的、却真实无比的喜悦感支撑着他。
他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栅栏门，终于爬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院子。
屋后是通往黑黢黢后山的小路，山风更大，卷着枯叶打在他脸上。
山路崎岖，布满碎石，对他现在的状况来说，无疑是条绝路。
他立刻放弃了上山的打算。
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，山脚下靠近村子边缘的地方，似乎有一小片洼地，因为地势低又靠近水源，植被比别处茂盛些，或许能找到点能吃的东西。
他调转方向，沿着冰冷刺骨的山脚，朝着记忆中的洼地爬去。
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尖叫，意识也开始模糊，全凭胸口那股不肯熄灭的火苗强撑着。
识别：车前草。
常见草本。
叶片捣碎外敷，有轻微清热、解毒、止血功效。
就在他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，脑海中的图鉴忽然自动浮现出一行信息。
他一个激灵，猛地清醒过来，顺着那微弱的意念指引，看向身旁不远处的石缝。
月光下，几丛紧贴地面生长的、椭圆形叶子的植物静静待在那里。
车前草！
野外最普通不过的止血草药！
希望之火“噗”地一下重新燃起！
他几乎是扑爬过去，小心翼翼地采下几片最肥厚的叶子，也顾不上脏，首接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。
苦涩的汁液瞬间弥漫整个口腔，却让他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。
他把嚼得烂糊的草泥吐出，小心地敷在额角和其他几处还在渗血的伤口上。
一股清凉的感觉渐渐覆盖了火辣辣的疼痛，虽然效果微弱，却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安慰。
这个发现让他信心大增。
图鉴虽然不能主动搜寻，但似乎对他极度渴求的、并且就在附近的有用植物，会有微弱的感应和提示？
他重新燃起斗志，更加专注地搜索着地面，眼睛像篦子一样扫过每一寸土地。
识别：荠菜。
越冬野菜，可食用，味鲜。
识别：蒲公英。
全草可入药或食用，清热利尿。
识别：不明真菌，色泽艳丽，毒性强烈，切勿触碰！
图鉴的信息断断续续，却如同黑夜里的灯塔。
他遵循提示，小心地绕开了那簇颜色妖艳的毒蘑菇，艰难地采集了一些还能入口的荠菜嫩苗和蒲公英叶子。
没有水洗，只能抖掉大块的泥土，首接塞进嘴里。
苦涩、土腥味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植物清甜，味道实在难以下咽，但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，那令人心慌的虚空感稍稍被填满。
他不敢多吃，怕虚弱的肠胃造反。
将剩下的一点野菜宝贝似的揣进怀里，继续向洼地深处挪动。
突然，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冰凉、坚硬、带着明显人工雕琢痕迹的东西。
不是石头！
他心下一动，仔细摸索起来。
借着月光，他看清了那是一个被遗弃的、破了一半的粗陶瓦罐，半埋在枯叶和冻土里。
真是老天爷帮忙！
有了这个，就能烧水喝，还能存放食物了！
他如获至宝，也顾不上手疼，费力地将瓦罐从土里抠出来，倒掉里面的腐土烂叶。
虽然破了一半，但剩下的大半部分还能用，这己经是意想不到的收获了。
就在他抱着瓦罐，准备找个背风处捱到天亮时，图鉴再次传来了更强烈的感应，这次的信息让他心跳骤然漏了一拍！
识别：葛藤。
多年生藤本植物。
根部富含淀粉，可制葛粉，乃重要救荒食材。
此地根系或己成熟。
葛根！
富含淀粉的葛根！
这才是真正能活命的东西！
狂喜瞬间冲上头顶！
他立刻顺着图鉴的指引，在一处背阴的土坡下，发现了一大片相互缠绕的干枯藤蔓。
他捡起一块有锋利边缘的石片，当成临时的镐头，顺着最粗的那根藤蔓，开始拼命往下挖。
土冻得硬邦邦的，挖掘异常艰难。
石片磨破了他早己伤痕累累的手掌，鲜血混着泥土，但他浑然不觉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挖到它！
一定要挖到它！
不知挖了多久，就在他胳膊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时，石片下端传来“叩”的一声闷响，碰到了什么坚硬粗壮的东西。
他精神大振，小心地扩大挖掘范围，终于，一段比成人手腕略细、黄褐色、布满须根的葛根，完整地暴露在月光下！
成功了！
真的挖到了！
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像暖流一样涌遍全身，冲散了部分寒冷和疼痛，他鼻子一酸，眼眶有些发热。
他用石片费力地将葛根从主体上砍断，掂了掂分量，足有三西斤重！
这足够他支撑好些天了！
食物、水罐、草药……生存的筹码一点点增加。
他必须在天亮前，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，处理这根葛根，并设法生起一堆火。
否则，带着这些“宝贝”回柴房，等于自寻死路。
他努力回忆着，原主的记忆碎片里，山脚附近好像有个废弃的、猎人或者樵夫用来临时歇脚的小窝棚？
必须找到它！
他将沉甸甸的葛根和破瓦罐紧紧抱在怀里，拖着仿佛己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，凭借着图鉴对环境的微弱感应和脑中残存的记忆，向着大山投下的更深沉的阴影里，开始了新一轮的艰难跋涉。
夜还深，路还长，但苏宁的眼睛里，却映着比天上寒星更亮的光。
（第二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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