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课铃声终于像一道赦免令，打破了初二（3）班压抑的氛围。
江枫几乎是立刻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，胡乱地把那张三脚猫似的英语试卷塞进书包最底层，拉上拉链时，动作快得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永远封存起来。
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，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收拾着书包，讨论着周末去哪里玩，或是抱怨着今晚的作业太多。
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江枫，更没有人来问一句他那张17分的试卷。
这种彻底的无视，比中午的嘲笑更让他觉得难受。
他低着头，尽量贴着墙根，快步走出教室。
走廊里人来人往，喧闹嘈杂，他却感觉自己像走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，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学校，回到那个虽然也充满争吵，但至少能让他暂时躲起来的家。
深圳的傍晚，依旧带着盛夏残留的燥热。
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和各式各样的车辆，喇叭声、呼喊声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幅热闹而混乱的市井图景。
江枫避开人群，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往家走。
这条小巷是他偶然发现的捷径，平时没什么人，只有两旁老居民楼墙上爬满的爬山虎，能带来一丝阴凉和生机。
他喜欢走这里，因为在这里，他不用害怕遇到同学，不用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。
他背着沉甸甸的书包，脚步有些沉重。
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放着英语课上的场景——李梅老师愤怒的眼神，同学们肆无忌惮的哄笑，还有那张写着刺眼"17"分的试卷。
他下意识地紧了紧书包带，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都勒进书包里，不再想起。
就在他走到小巷中段，一个拐角的地方时，身后突然传来了几声故意压低的、带着戏谑的呼喊。
"哟，这不是我们班的英语天才江枫吗？
"江枫的心猛地一沉，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。
他认得这个声音，是班里的张磊。
张磊是班里的体育委员，长得人高马大，平时就喜欢仗着自己个子高，欺负班里几个瘦弱的同学，江枫就是其中一个。
他没有回头，只想装作没听见，加快脚步离开。
但张磊显然没打算放过他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
江枫刚想跑，肩膀就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狠狠抓住了。
"跑什么呀？
"张磊的声音凑到他耳边，语气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，"考了17分还这么嚣张，不跟我们分享一下考高分的心得吗？
"和张磊一起的还有两个男生，都是他的跟班。
他们一左一右地围了上来，堵住了江枫的去路。
江枫被迫停下脚步，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，头埋得更低了。
"我……我要回家了。
"他的声音有些发颤，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。
"回家？
"张磊嗤笑一声，松开抓着他肩膀的手，转而拍了拍他的书包，"急什么？
把你的试卷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，让我们也学习学习，怎么才能考出这么优秀的成绩。
""不……不用了。
"江枫死死地抓着书包带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"哟，还挺宝贝？
"张磊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恶劣，"是不是怕我们看到你那17分，会嫉妒你啊？
"旁边的两个跟班立刻附和着笑了起来。
"磊哥，我看他就是不敢拿出来。
""肯定是怕丢人呗，17分，说出去都嫌寒碜。
"他们的笑声在空旷的小巷里回荡，显得格外刺耳。
江枫的脸又开始发烫，心里又气又急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他知道和他们争辩没用，只会招来更多的嘲笑和欺负。
"我真的要走了。
"他再次尝试着往前挪动脚步。
但张磊首接伸脚挡住了他。
"走可以啊，把试卷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就行。
"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。
江枫咬着牙，紧紧攥着拳头，指甲又一次嵌进了掌心。
他看着张磊那张嚣张的脸，还有那两个跟班幸灾乐祸的表情，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了上来。
他真想冲上去和他们打一架，但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张磊，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。
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，张磊突然往前一步，猛地撞了他一下。
这一下力道很大，江枫本来就站得不稳，被这么一撞，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，踉跄着向后倒去。
"砰"的一声，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后背传来一阵钝痛，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。
但更让他心慌的是，背上的书包被摔开了拉链，里面的书本和试卷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。
那张写着"17"分的英语试卷，恰好落在了张磊的脚边。
红色的分数在灰白色的试卷上格外醒目。
张磊低头看了一眼，脸上立刻露出了夸张的笑容。
"哈哈哈，还真的是17分！
江枫，你可真是我们班的骄傲啊！
"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故意抬起脚，重重地踩在了那张试卷上。
"啪嗒"一声，试卷被踩得皱巴巴的，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。
江枫的眼睛瞬间红了。
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，却被张磊的跟班按住了肩膀。
"别急着起来啊，让我们好好欣赏一下你的杰作。
"那个跟班笑着说，也抬起脚，踩在了另一张散落的试卷上。
很快，三个男生就围着散落的试卷，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了起来。
书本被踢得东倒西歪，纸张在他们的脚下变成了一团团废纸。
"废物！
"张磊一边踩，一边骂道，"考这么点分，活着也是浪费粮食！
""就是，拖班级后腿的废物！
""我要是你，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！
"那些恶毒的词语，像一把把尖刀，狠狠扎进江枫的心脏。
他看着自己的书本和试卷被肆意践踏，却无力反抗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。
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他拼命地忍着，不让它们掉下来。
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示弱，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眼泪。
终于，张磊似乎踩累了，也骂够了。
他踢了踢地上的废纸团，不屑地瞥了江枫一眼。
"行了，今天就到这儿。
下次再让我们看到你这么嚣张，就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了。
"说完，他带着两个跟班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小巷，临走时还故意撞了一下江枫的头。
江枫趴在地上，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，首到再也听不见。
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，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的跳动声。
他缓缓地抬起头，看着地上散落的、被踩得面目全非的书本和试卷，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石头，难受得说不出话来。
那张17分的英语试卷，此刻己经变成了一团脏兮兮的纸球，红色的分数被泥土和脚印覆盖，再也看不清楚。
他慢慢地爬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，然后蹲下身，开始默默地捡起地上的书本和试卷。
他的动作很慢，很轻，像是在收拾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每捡起一张被踩脏的纸，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一下。
他把那些皱巴巴的试卷一张张展开，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和脚印，然后放进书包里。
阳光透过小巷两旁的树叶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江枫蹲在地上，瘦小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格外落寞。
他没有哭，也没有说话，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捡着，捡着……捡完最后一张纸，他把书包拉链拉好，背在背上。
书包比之前更沉了，不仅装着书本和试卷，还装着他今天所受的委屈和屈辱。
他抬起头，看了看小巷尽头那片灰蒙蒙的天空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然后，他低下头，迈着沉重的脚步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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