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，死死裹着青禾村，连虫鸣都压得没了声息。
莫急躺在硬板床上，耳边总绕着士兵甲胄碰撞的脆响，还有莫昊匀净的呼吸声。
他睁着眼盯着房梁，木头上的裂纹在月光下像道狰狞的疤，心里那股不安像发了芽的野草，疯长着缠得人喘不过气。
不知熬到了什么时候，窗外突然闪过一抹橙红，紧接着是 “噼啪” 的燃烧声，像有无数根柴火在同时爆裂。
莫急猛地坐起身，还没反应过来，就听见院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：“救命啊！
当兵的杀人了！”
“哐当 ——” 院门锁被踹碎的巨响炸在耳边，莫母从隔壁屋冲进来，脸色惨白如纸，手里攥着个满是灰尘的木盒。
“急儿！
昊儿！
快起来！”
她声音发颤，却死死咬着牙，一把掀开床底的木板 —— 底下竟藏着个黑漆漆的地窖口，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。
“娘！
怎么了？”
莫昊揉着眼睛坐起来，还没睡醒的脸上满是茫然。
莫父也冲了进来，手里握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，额角青筋暴起：“别问了！
快进地窖！”
他弯腰将莫昊抱起来，塞进地窖，莫母则抓着莫急的手，把木盒塞进他怀里：“这里面有干粮和水，记住，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，等天亮了、没声了再……砰！”
莫急和莫昊刚刚藏入地窖之中，房门就被踹开，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举着长刀冲进来，刀刃上还滴着血。
“大人说了，不留活口！”
为首的士兵嘶吼着，挥刀就往莫父身上砍。
莫父举起柴刀格挡，“当” 的一声脆响，柴刀被砍断，刀刃擦着他的胳膊划过，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裳。
即使鲜血从胳膊上顺流而下，为了保护妻子，莫父还是扑上去抱住士兵的腿，“你们这些畜生！
别想伤害我的家人！”
莫母也扑了上去，用身体挡住受伤的莫父，却被士兵一脚踹倒在地。
紧接着是士兵的怒骂声、父母的惨叫声，还有东西燃烧的噼啪声。
莫急死死捂住莫昊的嘴，把他按在怀里，自己的牙齿咬得嘴唇发疼，血腥味在嘴里散开。
莫昊在他怀里拼命挣扎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地窖里一片漆黑，只有木板缝隙透进来的火光，忽明忽暗地映着兄弟俩的脸。
外面的喊杀声、哭喊声、燃烧声混在一起，像把钝刀，一下下割着莫急的心。
他抱着莫昊，身体止不住地发抖，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—— 他知道，现在哭没用，他得护住弟弟，得活着出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，最后只剩下柴火燃烧的 “噼啪” 声，还有风吹过火焰的 “呼呼” 声。
莫急竖着耳朵听了很久，确定没有喊杀声和脚步声了，才慢慢松开莫昊的嘴，小声说：“昊儿，别怕，哥带你出去。”
他摸索着找到地窖壁上的凸起，一点点往上爬，推开木板的瞬间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，呛得他差点咳嗽。
他探头往外看，院子里一片狼藉，鸡笼被打翻，几只死鸡躺在地上，鲜血染红了青石板。
正屋的门烧得只剩下个黑框，火苗还在往上窜，映得整个院子通红。
“娘…… 爹……” 莫急声音发颤，慢慢爬出来，刚站稳就看见正屋门口，倒着两个熟悉的身影。
他冲过去，跪在地上，颤抖着伸出手，碰了碰母亲的胳膊 —— 冰冷的，没有一点温度。
母亲的衣服被烧得破烂不堪，脸上还带着泪痕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，像是还在看着地窖的方向。
莫父就躺在母亲旁边，胸口有个狰狞的伤口，鲜血己经凝固成了黑紫色，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半截柴刀。
莫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，大颗大颗地往下掉，却不敢哭出声，只能咬着嘴唇，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“娘！
爹！”
莫昊从地窖里爬出来，看见地上的父母，一下子冲了过去，抱住母亲的尸体放声大哭，“娘！
你醒醒啊！
我还想吃你做的糖糕呢！
你别睡了好不好……”莫急想捂住他的嘴，可己经晚了。
“谁在里面？”
外面传来士兵的声音，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莫急心里一紧，来不及多想，一把将莫昊拉到身后，自己则飞快地躲到门后，目光扫过院子，看见墙角放着把镰刀，他冲过去抄起镰刀，紧紧握在手里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脚步声停在了门口，一个士兵探进头来，脸上沾着血污，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院子。
“刚才是谁在哭？”
他说着，一步步走进来，目光落在莫昊身上，“还有个小的！”
士兵狞笑着伸出手，想抓住莫昊。
莫急眼睛通红，猛地从门后冲出来，手里的镰刀带着风声，狠狠砍向士兵的后背。
“啊！”
士兵惨叫一声，向前踉跄了几步，转过身来，眼里满是震惊和愤怒，“你个小兔崽子！
敢偷袭老子！”
他挥刀向莫急砍来，莫急连忙往后退，镰刀却被士兵的刀磕飞，掉在地上发出 “哐当” 一声响。
士兵一步步逼近，莫急看着他眼里的杀意，又看了看吓得浑身发抖的莫昊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狠劲 —— 他不能死，他得保护弟弟！
就在士兵的刀快要砍到莫急的时候，莫急突然弯腰，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，狠狠砸向士兵的膝盖。
“咔嚓” 一声脆响，士兵膝盖一软，跪倒在地上，疼得龇牙咧嘴。
莫急趁机冲上去，一把夺过士兵手里的刀，虽然刀很重，他握得手都在抖，却还是咬着牙，将刀插进了士兵的胸口。
士兵的身体僵住了，眼睛瞪得大大的，慢慢倒在地上，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，染红了莫急的衣服。
莫急喘着粗气，看着地上的尸体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却强忍着没吐出来。
他走到莫昊身边，蹲下来，摸了摸他的头，声音沙哑：“昊儿，别怕，哥把他杀了，他不会伤害我们了。”
莫昊还在哭，却慢慢止住了哭声，紧紧抓住莫急的衣角。
莫急拉起他，一步步走出院子。
刚走到村口，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—— 整个青禾村都在燃烧，房屋倒塌的声音此起彼伏，浓烟滚滚，遮住了半边天。
地上到处都是尸体，有老人，有小孩，还有他熟悉的邻居王大娘，她的手里还攥着块没烙完的面饼。
“这…… 这是怎么了……” 莫昊吓得躲在莫急身后，声音里满是恐惧。
莫急看着眼前的惨状，眼泪又流了下来，他紧紧握住莫昊的手，心里暗暗发誓：他一定要活下去，一定要找到那些当兵的，为父母报仇，为青禾村的所有人报仇！
风卷着火星，吹在莫急的脸上，带着灼热的温度。
他拉着莫昊，一步步走出青禾村，身后是冲天的火光，还有他再也回不去的家。
前路茫茫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，要做什么，但他知道，他不能倒下，因为他是莫昊唯一的依靠，是青禾村唯一的幸存者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