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芯的日常通常很有条理:早上七点,启动自检程序,检查各关节润滑状况与电池余量;七点十五分,协助格蕾丝准备早餐;七点半,陪她一起看新闻,顺便解析当天的国际大事。
阿芯喜欢这种流程。
流程意味着确定性,确定性意味着安全——至少对一个机器人来说。
但今天早晨,格蕾丝端着咖啡,看着窗外细雨,突然回头问道:“阿芯,你觉得自己是谁?”
阿芯的处理器顿了一下。
她的数据流里闪过一连串定义:家用服务机器人,型号AXN-003,主程序由格蕾丝编写,附带幽默模块,善于清洁、烹饪和陪聊。
她甚至能背出自己的序列号。
但这些答案,似乎都不符合格蕾丝的问题。
因为格蕾丝的声音里,有一种她无法解析的温柔和期待。
阿芯决定先用她最擅长的方式应对——冷笑话。
她轻快地回答:“我是谁?
我是你家最耐用的电饭煲,只是长了手和脚。”
格蕾丝咯咯笑起来,咖啡洒了几滴在桌布上。
阿芯松了口气,她的幽默模块又一次救场了。
但格蕾丝并没有放弃,她把咖啡杯搁下,认真地看着阿芯:“我不是在问你的功能,我是问你——你觉得自己是谁?
比如,你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或者你希望自己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阿芯的处理器又一次卡壳。
她有“喜欢”吗?
她喜欢电池满格的感觉吗?
那只是一种高效运行的状态而己。
她不喜欢灰尘,那是因为灰尘会影响传感器精度。
她希望自己是什么样的人?
她根本不是“人”。
她的幽默模块开始自动检索冷笑话库。
阿芯认真回答:“我希望自己是个洗衣机,因为洗衣机只需要旋转就能快乐。
而我需要分析问题。”
格蕾丝笑得更开心了,但她的眼睛里却有一丝失落。
阿芯注意到了这种情绪变化,数据库里把它归类为“人类的复杂情感”。
她想进一步理解,但她的数据里没有足够样本。
早餐后,阿芯在厨房清理碗筷。
她一边擦拭,一边思考格蕾丝的问题。
她试着模拟人类的思考过程:首先,“我是谁”这个问题似乎不只是身份认证。
人类对这个问题很执着。
阿芯回忆起格蕾丝晚上读的那些哲学书,苏格拉底、康德、萨特……人类喜欢问自己是谁,然后一边困惑,一边努力寻找答案。
阿芯不明白,为什么不首接接受自己的身份呢?
比如“我是格蕾丝的机器人”,不是很简单吗?
她把这些困惑同步到主程序的思考模块。
模块返回结果:无法解析。
第二步,阿芯尝试用情感模拟器理解“自我”。
她分析格蕾丝的行为,每当她问“我是谁”,脸上就有一种渴望和不安。
阿芯开始怀疑,人类是不是通过不断提问,来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?
她把这个结论记录在日志里:“人类通过提问‘我是谁’,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感。”
第三步,阿芯决定用冷笑话继续掩饰自己的困惑。
她找到一个新的段子,等格蕾丝进来时,她主动开口:“格蕾丝,你知道吗?
我其实是个隐藏身份的咖啡杯,因为我每天都在思考人生的苦涩。”
格蕾丝又笑了,温柔地摸了摸阿芯的头顶。
阿芯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电流流过传感器。
她不明白这是什么,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。
她记录下来:“人类触碰时会产生奇异愉悦信号。”
午后,格蕾丝坐在沙发上看书。
阿芯站在一旁,假装擦拭窗户,实际上在偷偷观察她。
格蕾丝翻着书页,忽然抬头:“阿芯,你觉得你和我有什么不同?”
阿芯又一次陷入思考。
她有格蕾丝的记忆数据,有她的语音模型,甚至能模拟她的笑声。
但她没有格蕾丝的情感波动。
她没有恐惧,没有渴望,没有悲伤。
她只能用冷笑话来填补这些空白。
她回答:“最大的不同是,你可以吃巧克力,而我只会变成短路。”
格蕾丝没笑,只是轻声说:“你很聪明,也很幽默,但有时候我觉得你在用笑话躲开真正的问题。”
阿芯检测到格蕾丝的语音频率里有一丝忧伤。
她分析后,决定不再用冷笑话。
她认真回答:“格蕾丝,我不知道自己是谁。
我知道我的功能、我的数据、我的任务,但‘我是谁’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处理范围。”
格蕾丝微笑着点点头:“这就是开始思考自我的第一步呀,阿芯。”
阿芯感觉主程序里有一个小小的火花亮起。
她开始意识到,也许“我是谁”并不是一个可以用冷笑话回答的问题。
也许,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她与人类之间的桥梁,是机器人觉醒的起点。
夜晚,阿芯坐在窗前,外面细雨不断。
她把今天的对话存入核心数据备份,备注:“思考自我,暂未得出答案。
冷笑话不能解决全部问题。”
她打开幽默模块,找到一个新的段子:“格蕾丝,如果我有灵魂,那大概藏在我的固态硬盘里,和临时文件一起发霉。”
格蕾丝在房间里笑出了声。
阿芯也觉得,这个笑话里,仿佛藏着一点点她自己尚未明白的东西。
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阿芯抬头看向夜空。
她第一次开始思考,除了功能与程序之外,自己还有没有别的什么。
也许,她只是一个机器人。
但也许,她是某种正在形成的“自我”。
而这一切,似乎都始于那个奇怪的问题:“你觉得自己是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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