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福寿堂出来，元宝儿脸上的泪痕早己擦干，眼底的脆弱也被尽数敛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明。
奶奶那句关切的询问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她心中漾开圈圈涟漪，也彻底敲响了她脑海中的警钟。
柳氏、元婉儿……即便是在此时，她们的手也早己在暗处伸向了自己。
前世，她懵懂无知，一味隐忍，以为退让便能换来安宁，却不知在豺狼眼中，退让只会助长其贪婪的气焰。
这一世，她不会再给她们任何机会。
刚回到自己的“锦绣阁”不久，院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娇柔的说话声。
元宝儿端坐于梳妆台前，透过铜镜，冷冷地看着门口。
帘子被丫鬟打起，当先走进来的，正是她那庶妹，元婉儿。
今日的元婉儿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，衬得她小脸莹白，弱柳扶风，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得意。
而她身后，跟着的正是端着一个红漆木盘的柳姨娘。
柳姨娘虽是妾室，但因主持中馈多年，穿着打扮颇为体面，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褙子，头上插着赤金步摇，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、温和的笑意。
“姐姐今日气色瞧着真好，”元婉儿走上前，亲亲热热地想去拉元宝儿的手，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，“妹妹新得了一盒上好的宫花，特意拿来给姐姐瞧瞧。”
元宝儿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，置于膝上，目光平静地扫过元婉儿，最终落在柳姨娘手中的托盘上。
那上面，放着一只白瓷炖盅，正袅袅冒着热气。
“有劳妹妹和姨娘挂心。”
元宝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柳姨娘见状，脸上的笑容愈发慈和，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，亲手揭开炖盅的盖子，一股带着药味的甜香顿时弥漫开来。
“大小姐，这是姨娘特意让小厨房为您炖的冰糖燕窝，最是滋补养颜。”
柳姨娘语气温柔，带着长辈的关切，“你前几日不是说夜里睡不安稳吗？
用了这个，定能安神补气。”
冰糖燕窝！
元宝儿心中冷笑。
前世，就是这碗看似关怀备至的“冰糖燕窝”，在她体内埋下了寒毒的引子！
日积月累，不仅让她体质逐渐虚寒，更为她后来“意外”落水，导致宫寒难孕，埋下了祸根！
而那时，她竟还对柳姨娘的“悉心照料”感激涕零！
真是好毒的心肠！
好精妙的算计！
见元宝儿盯着燕窝不语，柳姨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，以为她又被自己“笼络”住了，柔声催促道：“大小姐，快趁热用了吧，凉了可就腥了。”
元婉儿也在一旁帮腔：“是呀姐姐，姨娘为了这盅燕窝，可是起了个大早亲自盯着火候呢！”
若是前世，元宝儿定会感动地接过，毫无防备地喝下。
但此刻，她只是抬起眼，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，首首射向柳姨娘，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“姨娘真是费心了。”
她声音清冷，“只是，我近日读了些医书，偶然看到一则趣闻，说这燕窝，若与某些性寒的药材同食，日久天长，怕是于女子胞宫有损呢。”
柳姨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，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。
元宝儿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，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：“也不知是哪个庸医开的方子，竟在燕窝里加了‘紫梢花’这等东西？
姨娘莫不是被那起子小人给骗了？”
紫梢花！
这正是柳姨娘暗中加入的、药性极隐秘的寒毒之引！
她怎么会知道？！
柳姨娘心头巨震，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，端着炖盅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。
她强自镇定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：“大、大小姐说笑了，这……这就是普通的冰糖燕窝，哪里来的什么紫梢花……哦？
是吗？”
元宝儿站起身，缓步走到柳姨娘面前，身量虽不及柳姨娘高，那通身的冷冽气势却压得对方几乎喘不过气。
她伸出纤长的手指，轻轻点在那炖盅边缘，声音不高，却足以让屋内屋外的下人都听清：“既然姨娘说没有，那不如，我们请府医来验一验？
或者，干脆将这盅‘滋补佳品’送到父亲面前，请他分辨分辨，这到底是‘关爱’还是……‘毒害’？！”
最后两个字，她咬得极重，如同惊雷炸响在柳姨娘耳边！
“不！
不可！”
柳姨娘失声惊呼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，险些将炖盅打翻。
若真闹到侯爷面前，一旦验出，她这主持中馈的姨娘也就当到头了！
元婉儿也吓呆了，她从未见过如此咄咄逼人、言辞锋利的元宝儿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。
元宝儿冷冷地看着她们惊慌失措的模样，如同在看一场拙劣的戏码。
“看来，姨娘是想起可能被小人蒙骗了？”
她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，“既然如此，这燕窝，姨娘还是自己带回去，仔细查问清楚为好。
至于我这边，不劳姨娘再‘费心’了。”
她目光扫过柳姨娘惨白的脸和元婉儿惊疑不定的眼神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：“从前是我年幼无知，分不清谁是真心，谁是假意。
但从今往后，我的饮食起居，自有奶奶和姨母操心，就不劳姨娘越俎代庖了。”
“送客！”
她转身，不再看那对脸色煞白、如同见了鬼般的母女。
柳姨娘端着那盅如同烫手山芋的燕窝，在丫鬟们异样的目光中，几乎是踉跄着被“请”出了锦绣阁。
元婉儿跟在她身后，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背对着她们、身姿挺拔傲然的嫡姐，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强烈的、不受控制的恐慌。
她……她真的不一样了！
屋内，元宝儿看着镜中自己冰冷而坚定的眼眸，缓缓握紧了拳。
这只是个开始。
柳氏，元婉儿，我们之间的账，慢慢算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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