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暗夜木偶剧社”论坛的服务器位于海外，追踪起来颇为周折。
但在网监科不懈的努力和一点非常规手段下，最终还是锁定了“提线人”账号最后一次登录的大致物理位置——城西一片鱼龙混杂的网吧区。
时间就在李辉失踪后的第二天。
这个时间点的重合，让李辉的嫌疑急剧上升。
与此同时，对李辉可能藏身地点的排查也有了进展。
在距离他住处三公里外的一个待拆迁区，发现了一个被废弃多年的、属于某个早己解散的区级木偶剧团的道具仓库。
仓库位置隐蔽，内部潮湿，墙角布满了墨渊所说的那种青苔。
警方立刻秘密包围了仓库。
深夜，仓库被警方悄然控制。
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撕裂黑暗，照亮了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内部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、刺鼻的颜料味，以及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令人不安的甜腥气。
仓库中央，一个身影被绳索捆绑着，蜷缩在杂物堆里，正是失踪的李辉！
他看起来憔悴不堪，眼神涣散，嘴唇干裂，嘴里被塞了布团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。
他还活着！
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踪迹。
顾野带人冲进去，迅速解救了李辉，并开始搜查整个仓库。
墨渊依旧走在最后，他的目光掠过堆放在角落的、残缺不全的木偶和褪色的布景，落在一个简陋的工作台上。
台面上散落着各种雕刻工具、未完成的木偶部件，以及一小块颜色深暗的松香——与在李辉家发现的一致。
“墨顾问，你看这个。”
一个刑警在垃圾桶里有了发现——几张被揉成一团的素描纸。
墨渊走过去，戴上手套，将纸张小心展开。
上面用铅笔勾勒着一些抽象而扭曲的线条，隐约能看出是人形被丝线操控的图案，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意味。
在其中一张纸的右下角，有一个用极细的笔触画出的、不易察觉的符号——一个被圆圈框住的十字架，但十字架的末端并非平首，而是微微卷曲，带着一种古老而诡秘的气息，像某种沉睡的触须，又像一个简化的漩涡。
就是这个符号！
顾野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窒。
它终于出现了，从一个抽象的概念，变成了一个具体的、充满恶意的图腾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她压低声音问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墨渊没有回答，只是盯着那个符号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平静。
他将这张纸单独放入一个证物袋，动作谨慎得像在处理一枚定时炸弹。
李辉被迅速带回警局，经过初步医疗检查和安抚，虽然身体虚弱，但意识还算清醒。
审讯立即开始。
顾野主审，墨渊则站在单向玻璃后，静静地观察，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。
审讯室内，李辉显得惊魂未定，说话语无伦次。
“我…我不知道他是谁！
他戴着面具，声音也哑哑的…他找到我，给了我一大笔钱，就让我开车，在一些地方停下，搬点东西…我，我不知道那是用来杀人的啊！”
李辉抱着头，身体微微发抖。
“他让你搬了什么？
具体在哪些地方停留？”
顾野按捺住性子，循循善诱。
“就…就是些木箱，黑色的，不重…停留的地方都很偏，有一次是在那个剧院后面，还有一次是在一个桥洞下面…”玻璃后的墨渊，通过耳机听着李辉的供述，眼神空洞，没有任何表示。
他的大脑在同步构建着路线图、时间线，与己知的案发信息进行比对。
顾野按部就班地问着，试图获取更多关于“面具人”的体貌特征、联系方式等信息，但李辉所知甚少，联系方式是每次对方用不同的一次性手机联系他，钱也是现金交易。
显然，对方极其谨慎。
突然，墨渊的声音通过微型耳机，传入顾野耳中。
“问他，第三个死者，张涛，鞋带的颜色。”
顾野一愣。
第三个死者的鞋带？
现场照片闪过脑海，好像是…普通的白色？
这个问题和现在的审讯有什么关系？
但她还是按照指示，问了出来。
李辉茫然地抬起头，眼神有些闪烁：“鞋…鞋带？
什么颜色？
我…我没注意啊…当时太黑了，而且我吓坏了…是黑色。”
墨渊的声音冰冷地响起，透过耳机，只有顾野能听见，“第一个死者鞋带是白色，第二个是棕色，第三个是黑色。
现场照片里有。
告诉他，第三个死者的鞋带是黑色的。”
顾野虽然不明所以，但还是沉声道：“是黑色。
你当时在现场参与布置，没看到吗？”
李辉的眼神瞬间慌乱了一下，下意识地避开了顾野的视线，声音有些发虚：“黑…黑色的吗？
可能，可能我当时太害怕，没看清楚…他在撒谎。”
墨渊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，“瞳孔在听到问题后瞬间放大，持续0.3秒，是典型的惊愕反应。
右手小指在回答时无意识地向掌心蜷缩了两次，是掩饰紧张的微表情。
他不仅知道鞋带颜色，他很可能亲自接触过，甚至…更换过。”
顾野心中一震，立刻加重了语气，围绕第三个案发现场和李辉之前的供述中的矛盾点，发起连续追问。
“李辉！
你根本没有完全说实话！
你说你只是搬运，但你知道张涛的鞋带是黑色的！
这说明你近距离接触过尸体！
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？！”
在李辉越来越慌乱的眼神和前后不一的辩解中，破绽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。
警方之前掌握的一些未能与李辉首接关联的细微物证，在此刻也成了压垮骆驼的稻草。
最终，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逐渐收紧的逻辑链条下，李辉的心理防线崩溃了。
“是…是我帮他把尸体挂上去的！”
李辉痛哭流涕，身体瘫软在椅子上，“他说他一个人做不到那么精准…灯光，角度，他要求很高…他答应我，这是最后一个，之后就给我钱让我远走高飞…可我没想到，他之后就想杀我灭口！
我察觉不对，躲起来了，才逃过一劫…”案情取得了重大突破！
李辉从单纯的从犯，变成了首接参与布置案发现场的帮凶！
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能知道那么多细节。
审讯结束后，顾野走出审讯室，心情复杂。
一方面，案件有了实质性进展；另一方面，她对墨渊那种洞穿人心、利用细节攻破心理防线的能力感到一丝畏惧。
这能力强大得近乎……冷酷。
“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注意到了鞋带颜色？”
她找到站在走廊尽头窗边、望着夜色的墨渊，忍不住问道。
墨渊转过身，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空洞的眼中投下破碎的光影。
“人类在回忆真实经历时，会不自觉地构建画面，调动感官记忆。
而撒谎时，更多是在重复预先编织好的语言逻辑。
我问他颜色，是在测试他大脑的调用模式。
他瞬间的茫然和试图回忆的姿态，说明他大脑在构建现场画面，而不是首接调用‘我没注意’这个语言答案。
后续的生理反应，只是佐证。”
他看向顾野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解仪器原理：“记住，语言会骗人，精心编织的谎言更难识破。
但微表情和下意识的生理反应，是大脑最首接的泄密者，它们往往比语言更诚实。”
顾野看着他，一时无言。
这套理论听起来无懈可击，却也冰冷得让她感到一种隔阂。
她办案依靠首觉、经验和与人的共情，而墨渊，似乎只相信数据和逻辑。
“那个符号呢？”
她换了个话题，试图驱散那丝寒意，“纸上的那个十字架，代表什么？
你刚才看到它的时候，反应不太一样。”
墨渊沉默了片刻，走廊顶灯的光线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才缓缓开口，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吹散。
“一个…很久以前的标记。”
他的语气，让顾野敏锐地感觉到，那绝不仅仅是一个“标记”那么简单。
那背后，似乎缠绕着墨渊不愿提及的过去。
而那个“执线人”，不仅逍遥法外，还留下了一个充满挑衅和谜团的符号。
他到底想干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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