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那帮人的脚步声还没在巷口彻底消失,陈远就感觉腿肚子一阵发软。
不是害怕,是这具身体实在虚弱得厉害,刚才全凭一股意志强撑着。
阿良首接瘫坐在地上,哇的一声哭出来:“少爷……六百两啊……就是把咱俩剁碎了卖肉也值不了这个数……闭嘴。”
陈远喘着粗气,扶着斑驳的门框站稳。
脑袋还在隐隐作痛,但比刚才好了些。
他眯着眼望向门外——夕阳的余晖把整个泉州港染得血红,码头上人影绰绰,喧嚣声随着海风隐隐传来。
十天,六百两。
这个数字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。
放在从前,还不够他手下项目组一个季度的团建预算。
可现在,他怀里只剩下几个铜板,碰在一起叮当作响。
“哭要是有用,这世上早就洪水滔天了。”
陈远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阿良的鞋底,“起来,跟我出去走走。”
“去、去哪儿啊?”
阿良抹着眼泪,一脸茫然。
“码头。”
陈远把最后几个铜板揣进怀里,“去看看能不能把咱们那六百两变出来。”
阿良看他的眼神,活像在看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。
码头的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。
咸鱼、香料、汗臭,还有货物腐烂的酸馊味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股独特的气息。
赤膊的工人们喊着粗犷的号子,扛着比人还高的麻袋在跳板上艰难移动。
衣着光鲜的商人们聚在一起指手画脚,小贩在人群中灵活穿梭,眼神机警地寻找着机会。
陈远放缓脚步,目光细细扫过每一个角落。
这地方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交易大厅都要混乱,却也更加真实生动。
“这批南洋香料再卖不出去,非得烂在库里不可……”一个面色蜡黄的仓库主正对着伙计唉声叹气。
“说好今天来提货,人呢?
这泊位费一天天的烧钱啊!”
一个船主模样的人对着手下大发雷霆。
陈远竖起耳朵,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慢慢理出头绪。
信息闭塞、物流不畅、资金短缺——这不正是他最熟悉的战场么?
他在一个堆满香料的仓库前停下脚步。
仓库主愁眉苦脸地蹲在门口,看见陈远过来,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。
“老板,这批货压了不少日子了吧?”
陈远主动搭话。
“关你什么事?”
仓库主没好气地回道。
“我可能认识个买主。”
陈远开门见山,“七折,现银。
不过有个条件,得今天酉时前送到指定地方,运费你出。”
仓库主眼睛亮了一下,随即又黯淡下去:“七折?
还我自己出运费?
你逗我玩呢?”
“再放十天,五折都未必有人要。”
陈远微微一笑,“现在能拿一半现银,总比烂在手里强。
另一半十天后结清,你不亏。”
不远处,一个年轻商人正对着几箱皮毛和药材发愁,嘴里不停念叨:“说好的海商怎么还不来……再不来我爹留给我的玉佩就要当死了……”陈远信步走了过去。
“这位兄台,货色不错啊。”
陈远装模作样地翻看箱中的皮毛。
那年轻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:“您识货?
要不要看看?
价格好商量!”
“我认识个跑南洋的老板,”陈远压低声音,“就是要得急,今天就得交割。
价格嘛……可能比你预期低点。”
他报了个数,年轻人脸色顿时惨白:“这、这连本钱都不够啊!”
“急出货不都这样?”
陈远露出一个“你懂的”表情,“不过可以付三成定金,现银。
剩下的七天后结清。”
两个急需用钱的商人被陈远左一句“现银”右一句“急出手”说得晕头转向。
经过一番讨价还价,居然都勉强答应了眼前的交易。
可现在问题来了——陈远怀里那几个铜板,连定金的零头都不够。
“二位,这是定金凭证。”
陈远面不改色地掏出两张刚刚写好的条子,“沈氏钱庄的特约票,明天午时后去兑就行。”
他赌的就是这两人不会立刻去钱庄查验。
只要拖过今晚,他就能用香料去套现,再用套来的钱付皮毛的定金——空手套白狼,玩的就是这个时间差。
就在双方准备签字画押的紧要关头,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:“干什么的?!”
几个穿着官服、腰配铁尺的巡丁拨开人群走来,领头的那个斜眼打量着陈远:“在这儿鬼鬼祟祟的,货单呢?
税契呢?”
阿良吓得首往陈远身后缩。
那两个商人也慌了神,手中的契约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。
陈远心里咯噔一下,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。
他深吸一口气,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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