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了，下去吧。张妈妈，送大小姐回房，没有我的吩咐，不许她踏出院子半步！”
张妈妈立刻躬身应“是”，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对尤若昭道：“大小姐，请吧。”
尤若昭缓缓从地上站起身，膝盖因为久跪而有些发麻刺痛。
她没有再看王静姝一眼，转身，跟着张妈妈，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富丽堂皇、却让她感到无比窒息的正厅。
阳光照在她身上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回到那方破败的小院，院门在她身后“哐当”一声被关上，甚至还听到了落锁的声响。
她被彻底囚禁了。
尤若昭背靠着冰冷的门板，缓缓滑坐在地，将脸深深埋入膝间。
泪水无声地滑落，不是因为悲伤，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。
嫁给那个赵大人？绝无可能！
送饭的仆妇会在固定的时辰，提着一个粗糙的食盒，从院门下方特意开的小洞里塞进来。
动作粗鲁，如同喂养一只圈养的牲畜。送来的饭菜大多是些冷炙残羹，勉强果腹而已。
尤若昭没有哭闹，也没有再试图与送饭的仆妇沟通。
她知道，那毫无意义。
她只是安静地待在院子里，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，但那双眼睛，却在日复一日的沉寂中，变得越来越亮，越来越冷，像是淬了寒冰。
她在观察。
她摸清了送饭的准确时辰，也透过门缝和墙头的缝隙，仔细观察过院外的动静。
她知道，白日里，院门外通常只有一个婆子看守，偶尔会偷懒打盹。
而夜晚，看守似乎会松懈一些，或者换班时会有短暂的空隙。
她不能坐以待毙。嫁给那个赵大人的结局，比死更让她难以接受。
她必须逃出去，哪怕只有一线希望，哪怕前路未卜，也胜过留在这里任人宰割！
她开始悄悄做准备。
机会，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出现。
终于，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，乌云遮蔽了星光，四周一片漆黑，只有远处巡夜人模糊的梆子声偶尔传来。
尤若昭的心跳得如同擂鼓。她贴在院门上，仔细听了半晌，外面似乎格外安静，连看守婆子那熟悉的鼾声都听不到了。
不能再等了！
墙头比她想象的还要高。
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，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。她不敢往下看，只能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墙头。
快了，就快了……只要翻过这堵墙，外面就是……
然而，就在她一条腿刚刚搭上墙头，准备翻身而下的瞬间——
“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？”
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墙下传来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。
尤若昭浑身一僵，猛地低头看去。
只见墙根阴影里，不知何时竟站着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，正抱着胳膊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，脸上满是讥讽的笑容。
显然，张妈妈送她回来之后，立刻便安排了人看守，连这最偏僻的墙根都没放过！
其中一个婆子嗤笑道：“夫人早就料到你不安分，果然！还不快下来！”
尤若昭心头一凉，绝望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她。
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墙外，又看看下面虎视眈眈的婆子，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。
她知道，她失败了。
她没有理会婆子的叫嚣，只是颓然地、一点点松开了扒着墙头的手，任由自己从并不算高的墙头跌落下来。
“噗通”一声，她摔在院内的泥地上，虽然不高，但落地时的冲击还是让她闷哼一声，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。
还没等她爬起来，院门就被“哐当”一声打开，张妈妈带着刚才那两个粗使婆子去而复返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好你个不安分的小贱蹄子！竟敢翻墙？！真是反了你了！”
张妈妈尖声骂道，上前一步，不由分说，一把揪住尤若昭散乱的头发，迫使她抬起头来，“给我押到祠堂去！请夫人和老爷家法伺候！”
尤若昭被粗暴地从地上拖拽起来，头发被扯得生疼，她挣扎着，却再次被那两个婆子死死架住胳膊，连拖带拉地往祠堂方向而去。
这一次，她连维持表面平静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祠堂里，阴森肃穆，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烛光下沉默地注视着下方。
尤文杰和王静姝端坐在上首，脸色都极为难看。
尤文杰此刻看着被押跪在堂下的尤若昭，眼神复杂，有恼怒，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难堪。
尤若灵和尤若敏，以及他们那两个嫡出的弟弟，也都被叫了过来，站在一旁。
尤若灵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得意，尤若敏则带着几分好奇和轻蔑，两个弟弟更是笑嘻嘻的，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热闹。
“孽障！”尤文杰猛地一拍桌子，怒喝道，“光天化日之下，竟敢翻墙私逃！我尤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！”
王静姝在一旁冷冷地补充，声音像是淬了冰：“看来那日与你说的话，你是半句也没听进去。既然好言相劝你不听，那就只好请家法，让你长长记性了！”
尤若昭跪在冰冷的祠堂地面上，听着父亲嫡母的斥责，感受着旁边弟妹们那一道道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，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。
她抬起头，看向尤文杰，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，哑声道：“父亲……女儿只是……只是不想嫁给那人……”
“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岂容你挑三拣四？！”尤文杰打断她，语气严厉，带着一种被挑战了权威的恼怒。
“那赵指挥使有何不好？你一个庶女，能嫁与官身，已是高攀！竟还敢如此不知好歹！”
他挥了挥手，对一旁拿着家法的管事道：“还愣着干什么？行家法！二十鞭！让她好好记住，什么是规矩！”
管事应了一声，走上前来。
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，将尤若昭死死按跪在地上。
尤若昭死死咬住嘴唇，闭上了眼睛。她知道，求饶无用，哭泣只会让他们更加得意。
“啪！”
第一鞭落下，带着凌厉的风声，狠狠地抽在她的背上。
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，让她浑身猛地一颤，几乎要痛呼出声，但她死死咬住了牙关，将声音闷在喉咙里。
“啧，还挺能忍。”尤若灵轻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。
“啪！”第二鞭紧随而至。
疼痛叠加，让她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她能感觉到背上皮开肉绽的痛楚，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冰冷的目光，如同实质的针刺，比鞭子更让她难受。
“姐姐这是何苦呢？”尤若敏也假惺惺地开口，声音里却带着笑意，“乖乖听父亲母亲的话不好吗？非要自讨苦吃。”
“就是，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，还妄想反抗？”尤若宇也跟着起哄。
“啪！啪！啪！”
鞭子一下接一下地落下，毫不留情。
尤若昭的背脊很快便是一片血肉模糊，剧烈的疼痛让她意识都有些模糊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，但她依旧死死咬着下唇，不肯发出一丝求饶的声音。
鲜血从她咬破的唇瓣渗出，沿着下巴滴落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。
二十鞭终于结束。
尤若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瘫软在地，背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王静姝冷冷地看着她，如同在看一堆垃圾：“拖回她的院子，没有我的命令，谁也不许给她请大夫！让她好好反省！”
尤若灵走到她面前，蹲下身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，在她耳边恶意地低语：
“尤若昭，看见了吗？这就是你不自量力的下场。你以为你能逃得掉？别做梦了！乖乖等着嫁去赵家吧！”
“哦，对了，忘了告诉你，那赵大人的前头那位，据说就是被他酒后失手打死的……呵呵，祝姐姐……前程似锦啊！”
说完，她站起身，带着胜利者的姿态，和弟妹们一起，簇拥着父母离开了祠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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