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戚们灰溜溜地走了,家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爸在沙发上瘫了很久,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下来。他没有开灯,整个人蜷缩在阴影里,像一尊迅速失去生气的石雕。
我没有打扰他。有些伤口,必须让它自己溃烂,发脓,才能彻底清创。
我走进厨房,给自己煮了碗面,吃得稀里呼噜。香味飘到客厅,他依旧一动不动。
直到我洗完碗,擦着手走出来,他才沙哑地开口,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:“你……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
我停在客厅入口,靠着门框,看着他隐藏在昏暗中的轮廓。
“我不想怎么样,爸。”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我只是在按照你希望的方式生活。是你告诉我,要善良,要忍让,要吃得了亏。我以前不理解,觉得憋屈,现在我想通了,我觉得你说得对。所以我正在努力成为一个像你一样,‘高尚’的人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猛地抬起头,即使在黑暗中,我也能感受到他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憋屈,“你这是在扭曲我的意思!你是在报复!”
“扭曲?”我轻笑一声,走进客厅,按亮了顶灯。
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,也照亮了我爸那张憔悴不堪、写满痛苦的脸。
我走到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:“爸,你告诉我,把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好酒,送给一个可能并不那么需要,只是‘懂得欣赏’的人,这叫不叫分享?把你珍视的鱼竿,当成无用的旧物扔掉,这叫不叫不计较身外之物?把我妈唯一的遗物,捐给所谓的慈善机构,去帮助‘更需要的人’,这叫不叫善良和大爱?”
我一连串的质问,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。
“你让我做的,和我现在做的,有什么本质区别吗?”我盯着他的眼睛,不容他闪躲,“区别只在于,以前牺牲的是我的利益,成全的是你的‘圣父’名声和亲戚们的贪欲。而现在,动的是你自己的蛋糕。”
我爸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,眼神涣散,无法聚焦。他无法回答我的问题。
“你看,你无法回答。”我直起身,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怜悯,“因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,你那套所谓的‘善良’,本质就是欺软怕硬,就是牺牲自己亲近的人,去讨好那些贪婪的外人!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圣父,你只是个不敢拒绝,不敢冲突,用‘善良’当遮羞布的懦夫!”
“我不是!!”我爸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神经,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,脸色煞白,胸口剧烈起伏,“我是为了这个家!为了亲情!你懂什么?!”
“为了这个家?”我嗤笑一声,环顾这个因为他的“善良”而不断被侵占、如今一片狼藉的家,“这个家除了不断被索取,还得到过什么?亲情?那些因为你今天‘不善良’了,就对你破口大骂、摔门而走的亲戚,就是你维护的亲情?”
我拿起桌上那个他用了很多年、杯口有缺的茶杯,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你看看这个杯子,跟你一样,破破烂烂,委曲求全!你以为你是在忍辱负重,其实你只是在自我感动!没有人会感激你!他们只会觉得你傻,你好欺负!包括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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