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啸月回到山寨时，晚风正卷着山林的寒气往衣领里钻，可她心里的躁意却压不下去。
沈慕云腰间那枚暗纹玉佩总在眼前晃，那纹样分明是当年父亲麾下将士常用的，可转念想起“满门抄斩”的圣旨，她立刻攥紧拳头，将那点莫名的熟悉感掐灭在心底。
“沈慕云的底细，再跟我掰扯清楚。”
凌啸月坐在聚义厅的木椅上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刀鞘，“他一个大理寺少卿，没必要跟咱们这群‘匪寇’耗着。”
老马头蹲在地上抽着旱烟，烟杆在鞋底敲得笃笃响：“查透了。
他爹沈策当年是你父亲麾下参军，后来你家出事，沈策想替林将军说话，却被秦相扣了个‘越职言事’的罪名，贬去南方当税官，没两年就积劳病死了。
沈慕云是自己考的进士，在地方查了几年冤案，才被调回京城当少卿，据说在江南时，还跟秦相的人呛过几次。”
凌啸月愣住，越职言事被贬……她想起小时候，沈策带着个软乎乎的小男孩来将军府，那孩子总跟在她身后，她爬树摘果子，他就举着布帕在树下等，可眼前这个沉稳锐利的少卿，和记忆里的小男孩，怎么也对不上号。
“沈策的儿子……”她低声重复着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锦囊里的兵符碎片，“父亲被污蔑通敌，沈叔叔也被贬。
可沈慕云如今在朝廷做官，还是大理寺的人，谁知道他是不是秦相的眼线？”
老马头蹲在地上抽着旱烟，烟杆敲得鞋底笃笃响：“大当家，依我看，这沈少卿倒不像秦相的人。
去年他在江南查贪腐，扳倒的三个知府都是秦相的门生，要是自己人，哪会下这么狠的手？”
凌啸月没接话，走到聚义厅的沙盘前，指尖划过“一线天”的模型。
她信沈策的为人，但她不能赌沈慕云是个什么样的人，更不能拿啸月山兄弟们的性命冒险。
三日后，沈慕云的信送到了山寨。
信里只说想在山脚下的破庙谈招安，承诺不带一兵一卒。
凌啸月盯着信纸，心里琢磨：去的话能探探他的真实目的。
不去便会错失了摸清官军动向的机会。
最终她决定孤身赴约，大不了就是一场恶战，她在啸月山这些年，也不是吓大的。
破庙的屋顶漏着天光，尘埃在光柱里飘飞。
凌啸月躲在石柱后，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看到沈慕云果然只身前来，手里捧着个卷轴，青色官袍下摆沾了些草屑，倒少了几分官架子。
他走到供桌前，忽然抬手按了按腰间的玉佩，那个动作让凌啸月心头一跳。
她记得清清楚楚，沈策当年整理兵书时，总爱这样按一按腰间的佩饰，说是能让自己静下心来。
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，沈慕云竟也养成了同样的习惯。
熟悉的动作像根细针，轻轻扎在她心上，勾起了许多儿时的回忆，可随即又被“满门抄斩”的血海深仇压了下去，就算他是沈策的儿子，也不能证明他值得信任。
“凌当家既然来了，何必躲着？”
沈慕云的声音很轻，却精准地传到凌啸月耳中。
他将卷轴放在供桌上，“这是山下几个村落的受灾记录，最近有股匪寇专抢百姓粮食，我查了半月，发现他们背后有人撑腰，怕是跟之前围剿你们的地方官有关。”
凌啸月从石柱后走出来，指尖捏着刀鞘，目光扫过西周：“沈少卿拿这些来，是想让我信你‘为百姓’的说法？”
“我没必要骗你。”
沈慕云转过身，眼神坦然，“你啸月山只劫贪官、不害百姓，京城里早有传闻。
可你想过没有？
靠劫富济贫，救不了多少人。
若是接受招安，你能借着朝廷的名义，清剿那些害民的匪寇、查办贪赃的官员，这比你在山里守着一亩三分地，有用得多。”
凌啸月的心猛地一缩他竟看穿了自己“不害百姓”的底线，可随即又冷静下来：沈慕云若是真心为百姓，为何偏偏要招安她？
不去找那些贪官，这里面说不定藏着更大的算计。
她盯着沈慕云的眼睛：“我凭什么信你？
招安后，我和兄弟们会不会变成案板上的肉？”
“我给你两个保证。”
沈慕云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，“你拿着这个，可随时调阅我手底下的剿匪文书，若是发现我有半点算计，你大可带着令牌离开，我绝不拦着。
另外，招安后，若你不愿，啸月山的人只负责清剿匪寇，不参与任何其他任务。”
凌啸月接过令牌，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，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辨，这令牌的制式，和沈慕云当年给她刻的“可以让他做任何事的”木牌几乎一样。
她压下这份悸动，冷声道：“我需要跟兄弟们商量，毕竟这关系到所有人的性命。”
”沈慕云点点头，没再强求。
临走时，沈慕云说：“凌当家，若是你改变主意，随时可以派人找我。
另外，最近山下有股匪寇，专门抢劫百姓，我己经派人去围剿了，你也多加小心。”
没过几天，就有兄弟来报，说山下的匪寇果然在抢劫百姓，而且人数不少。
凌啸月立刻带人下山，想去帮忙。
等她赶到时，却看到沈慕云正带着士兵跟匪寇激战，而且己经占了上风。
凌啸月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带人冲了上去。
在两人的合力下，匪寇很快就被剿灭了。
沈慕云走到凌啸月面前，笑着说：“多谢凌当家出手相助。”
我只是不想百姓遭殃。”
凌啸月别开眼，刻意避开他的目光。
她明明知道他是沈策的儿子，明明从他身上看到了太多熟悉的影子，却不敢有半分表露。
她的身份是禁忌，她的仇还没报，在摸清沈慕云的底细前，任何信任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。
沈慕云看着她紧绷的侧脸，眼底闪过一丝疑惑，她的眼神、她握刀的姿势，甚至她下意识护着村民的动作，都让他觉得无比熟悉，可他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，只能轻声道：“若是你想通了，随时可以派人找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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