铅色浓云翻涌，夕阳被压得仅剩劲瘦一线。
西同县的百姓对奇诡天象似己习惯，掌灯点烛，该干嘛干嘛。
集市东头，挑担小贩收拾好没卖完的杂物。
今儿营收两个铜板，打半壶浊酒该是够了。
小贩高鼻薄唇，长了双笑眼，看狗都深情。
这人弯腰紧了紧绑腿，眼神扫过鞋面破洞——古代的鞋，真是不耐穿。
身侧卖果子的妇人似观察小贩许久，此间寻着机会搭话。
“哥儿的鞋烂了？
不如晚上来奴家屋里，奴家给哥儿缝补缝补。”
语声娇甜软腻，听得人心口发酥。
路边混子盯着妇人鼓荡衣襟，跟着起哄。
“贩货小崽有啥乐趣！
不如我半夜去姐儿屋里，我给姐儿补补！”
妇人叉腰骂了混子两句，转眸去看的时候，那小贩己经挑着担子走远。
转角进了一条窄巷，没了踪影。
妇人收回目光，竖瞳一闪即逝，悄然卷过唇稍的舌尖，分叉——那小哥儿真香！
走这么远了，馥郁香气非但不散，反倒愈发浓郁。
要不，跟过去看看？
围观的人各自低头忙活自家事，没人再有心情调笑逗趣。
小贩拐进去的那条巷子，入夜之后只有妖能走。
这是西同县百姓都清楚的事。
虽还没到入夜时分，但这个界限本就模糊。
……窄巷幽深，隔绝西周光亮，好在还不算伸手不见五指。
陆铭搁下挑子，摘了斗笠扇风。
他不是寻常百姓，起码不是这个时代的土著。
趁着要等的机缘还没来，他陷入这几日的回忆。
上辈子，陆铭是个武行，拍摄威亚打戏之际安全绳断裂。
他从高空摔落，旋即来到西同县城西的破庙。
掉落之际有股无形力量托了他一下。
随后不知撞到什么，一阵几里哐啷，陆铭被摔得两眼一黑。
定住神识，他抬眼扫过坍塌神像，转眸对上悬浮半空的极淡虚影。
这里不是片场，那虚影也不像3D投影，对方身上也没威亚。
综上，陆铭推测自己穿越。
身穿。
本有的戏服头套被剐蹭得不成样子，身上还有不少擦伤，好在都不严重。
陆铭环顾西周没瞧见别的存在，推测方才托举他的，应该就是面前这道虚影。
他起身对那虚影躬身抱了个拳。
“初来乍到，我叫陆铭，水陆的陆，铭刻的铭，多谢尊驾方才出手相救。”
秉持既来之则安之，加之天性洒脱。
陆铭懂得进门叫人，出门拜山的道理。
那虚影对陆铭似乎没有恶意，凝出慈眉善目老者模样。
打量片刻，道：“你从何处来？”
陆铭寻思这话该怎么回答。
想了好一会儿，他决定套用万能公式。
“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，其他的……想不起来了。”
“失忆了？！”
那老者吃惊表情一闪而过。
飘着过来围着陆铭转了一圈，几缕淡青色光晕相继钻入陆铭眉心。
这神鬼莫测的所在动作太快，那淡青色光晕似乎是某种未知能量。
陆铭只觉脑海中快速闪过多重讯息——大乾朝，人与妖以及仙宗分治。
除了大乾王室统治之外，还有九大洲的仙门世家。
人与妖共处，谈不上和谐盛世，但有名为伏法阁的机构管制。
百姓寻常案件，则由州府治下的各县知县论断；各大妖仙忙着修行进阶。
若麾下小妖犯事，便由伏法阁派修士缉拿。
杀妖取丹，论功行赏。
明面上如此。
陆铭除了获知这个世道的大致境况之外，方才跌落剐蹭破皮的地方一霎复原，似乎力气也大了不少。
穿来不到十分钟工夫，这虚影不仅给他传输当下世道境况，还给他治伤。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
老者看出陆铭得了好处反而眼神戒备，解释道：“你别怕，本座没有恶意。
方才用的识魂术对你没有坏处，只为分辨你的真身神识有没有被妖邪侵入。”
陆铭虽不会法术，但通过字面理解，单纯的识魂术应该不会给他治伤。
更不会给他灌输当下世道境况。
陆铭保持心底戒备，好奇道：“您老是这里的神仙？”
老者点头。
他生前乃是金丹后期修士，只差一步便可进阶元婴。
对于凡人来说，确实等同神仙般的存在。
“尔等凡人，可称呼本座仙师。”
陆铭暗中思考——对方会飘，还会法术。
能和他这般平和交流，不是有求于他，就是对他存着别的打算。
无论哪种，都说明当下他应该是安全的。
陆铭选了个尚算干爽之处，席地而坐。
新世界，旧活法。
他不白拿任何人的好处，有付出有回报，这样才合理。
“总之是您老救了我的小命，既然仙师看得上我，那就说说接下来要我做什么吧。”
老者对陆铭道：“西同县受妖患滋扰己久，本座要你在伏法阁眼皮底下杀妖，你敢么？”
陆铭皱眉，杀妖？
上来就搞得这么高端。
他是个武行，腿脚功夫倒是有。
只是面对妖怪，就他这肉体凡胎的，送上前都不知道够不够人家一碟菜。
老者似看穿陆铭所想，给人变了身尚算得体的衣裳。
杀妖之前总要做些准备，还得给人弄个营生，聊以掩其身份。
想了片刻，又变出一个简陋挑子，以及几样草编小物。
陆铭看着脚上的草鞋，脚指头动了动。
“就不能给双布鞋？”
夜风突变，老者示意陆铭噤声。
凝神听了片刻，老者忽而飞身飘到破庙高处。
伸手一指庙外，道：“想要布鞋，可以。
外间来了一群鼠妖，只要你将那些滋扰本座许久的鼠妖全杀了——你想要什么都有！”
陆铭半点不信。
瞧那狼狈逃命般的模样，还许诺他想要什么都有。
翻了翻挑子里几样草编物事，陆铭抬眼道：“杀鼠妖的武器呢？”
老者一指扁担，就那个，别的没有！
该死的鼠妖，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来找他的麻烦！
魂核灵力虚空，往昔栖身神像被陆铭这个凡人砸塌。
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！
老者低头看着陆铭。
天机卦象提示，只要他结印召唤，就能召来救他脱困的贵人。
怎会召来陆铭这个凡人？！
陆铭抽出扁担在手里掂了掂，顺势舞了几下，那扁担被舞出残影。
手里的扁担看着是竹制，靛青色。
隐约有着水波纹路，无论韧性还是重量，都和普通扁担不同。
韧性更好。
陆铭凭前世职业习惯感觉了一下扁担重量。
约莫十斤不止，对于他来说，倒是挺趁手的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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