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疼醒的。
青砖缝里的寒气顺着膝盖往上钻，他眼前发黑，耳边嗡嗡作响，恍惚间听见有人大声笑："快看，陈二郎又装死了！
"接着是锦缎摩擦的窸窣声，一道带着脂粉气的风掠过耳畔，下一秒，火辣辣的疼从左脸炸开——有人扇了他一巴掌。
"装什么死？
"女声像淬了冰的银簪子，"陈默，你听好了。
"他踉跄着栽向旁边的香案，额头撞在青铜香炉上，疼得倒抽冷气。
这才看清眼前站着个穿凤冠霞帔的女子，珠钗上的东珠垂落，在他眼前晃成一片冷光。
女子眉峰高挑，嘴角抿成锋利的线，手中明黄圣旨展开半幅，"柳家女不嫁浪荡子，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，退了你陈家的聘！
"满堂哄笑炸响。
陈默眯起眼，视线扫过厅中：左首坐着个青衫老者，三缕长须垂在玄色官服上——是礼部尚书柳元度，柳如茵的父亲；右首第三位穿湖蓝襕衫的青年正端着茶盏，眼角微挑，正是他的表兄谢珫；再往边上看，几个贵女用帕子掩着嘴笑，其中一个正是前日被他"调戏"过的王侍郎之女。
"这陈二郎也算有今日！
""昨日还在醉仙楼抱着歌姬喊天下第一，今日就被退婚了。
""陈家如今连亲家都保不住，怕是要败落了......"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。
陈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指节攥得发白——不是装的，他真的疼。
可更疼的是脑子，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倒灌：他本是现代军事历史论坛的博主，熬夜研究侯景之乱时猝死，再睁眼就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。
"太清元年，距离侯景渡江还有两年零七个月......"他在心里默念，"陈家会在十八个月后被安上私通叛将的罪名，满门抄斩。
谢珫，就是那个在人群里喝茶的表兄，他才是栽赃陷害的内鬼。
"咳嗽声中，他悄悄攥紧了袖口。
原主的记忆里，这具身体确实是个混不吝的纨绔：昨日在醉仙楼掀了歌姬的盖头，前日当街抢了员外郎的玉扳指，上个月甚至敢往太子妃的轿子里塞春宫图——所以柳家退婚，满朝文武都觉得理所当然。
"陈默，你可听明白了？
"柳如茵将圣旨往他脚边一掷，金漆的"退婚"二字在青砖上格外刺眼，"从今日起，你我再无瓜葛。
"陈默突然抬起头。
他本想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，可当视线扫过柳如茵眼底的轻蔑、谢珫藏在茶盏后的笑意，还有柳元度抚须而笑的老谋深算时，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——不是原主的屈辱，是他自己的愤怒。
"柳小姐。
"他开口，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。
满堂霎时静了。
所有人都等着看他撒泼打滚，毕竟往日里被羞辱，这陈二郎不是砸桌子就是骂街。
可此刻他却慢慢首起腰，锦袍上的酒渍还未干透，发带松松垮垮垂在肩头，偏生眼神清明得可怕，"柳小姐洁身自好，不与我这等浪荡子为伍，实乃明智之举。
"众人面面相觑。
柳如茵的指尖在圣旨上掐出红痕："你......""这婚，退得好。
"陈默从袖中摸出一支羊脂玉簪，正是定亲信物。
玉簪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，他突然用力一折——"咔"的脆响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乱飞。
断簪坠地，碎成两截，"陈某虽不堪，也不愿强人所难。
"满厅死寂。
柳元度的茶盏顿在半空，谢珫的指尖捏得茶盏发颤，柳如茵的凤冠都歪了半寸。
片刻后，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，接着哄笑如雷："疯了！
陈二郎被退婚退疯了！
""退得好？
"柳如茵的声音都在抖，"你当退婚是儿戏？
"陈默弯腰捡起断簪，残玉扎进掌心，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。
他却像没知觉似的，对着柳如茵拱了拱手："柳小姐今日风光退婚，明日怕要后悔。
""放肆！
"柳元度猛地拍案，茶盏震得跳起来，"陈默，你不过是个败落世家的纨绔，也配说这种话？
"陈默抬头看向他。
老人的官服上绣着丹顶鹤，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
他突然笑了："柳大人别急。
陈某记得，上个月您三公子在秦淮河与人争风，被打断了腿？
"柳元度的脸瞬间惨白。
厅中众人面面相觑——那事确实发生过，可满朝文武都知道柳家压着没报，这陈默怎么会......"还有谢表兄。
"陈默转头看向谢珫，后者手里的茶盏"当啷"掉在地上，"您昨日深夜去了城南破庙，见的那位穿灰布衫的先生，可是北境来的？
"谢珫的额头瞬间冒出汗来。
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被陈默截断："表兄莫怕，陈某不过是提醒您——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"满厅哗然。
柳元度猛地站起来，官靴碾过地上的断簪："陈老夫人呢？
"家祖母昨日染了风寒，不便见客。
"陈默擦了擦掌心的血，"柳大人若要讨说法，改日请早。
"柳如茵咬着嘴唇，凤冠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。
她抓起圣旨转身就走，裙裾扫过陈默脚边时，他听见她低骂："疯子！
"宾客们三三两两散去，有几个凑在门口交头接耳。
陈默站在原地，看谢珫最后一个离开——那青年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他一眼，眼神阴鸷如蛇。
暮色漫进正厅，烛火在风里摇晃。
陈默摸出袖中半块碎玉，放在案上。
原主的记忆里，这是他昨夜在醉仙楼从老乞丐手里抢的"宝贝"，如今在他眼里却成了线索——前世资料里，侯景起兵前曾派密使联络南梁士族，而城南破庙，正是密会地点之一。
"谢珫，你比我想象中动手得早。
"他低声道，指尖叩了叩案几，"不过没关系，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。
"窗外传来暮鼓，同泰寺的钟声遥遥传来——皇帝萧衍又要舍身出家了。
陈默走到窗边，望着宫城方向的琉璃瓦顶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："萧衍信佛，可我信刀。
"他转身走向后堂，脚步沉稳得不像方才那个"疯癫"的纨绔。
经过香案时，瞥见案角压着本泛黄的书册——《南史》残卷。
他翻开一页，上面赫然写着："太清三年，侯景渡江，建康城破，武帝饿毙台城......""原来你在这里。
"他摩挲着书页，"前世我找了你十年，没想到在这等地方重逢。
"夜风卷起他的衣角，残阳把影子拉得老长。
陈默合上书本，放进暗格里，锁扣"咔嗒"一声。
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，突然低笑出声："柳家、谢家、侯景......你们以为在局外，其实早被我写进棋谱了。
"后堂传来老仆的咳嗽声："公子，该用晚膳了。
""不吃了。
"陈默整理好发带，"去库房，把我那箱酒搬出来。
"老仆愣了："公子昨日才说要戒酒......""今日例外。
"陈默转身，眼底有星火在烧，"从今日起，陈家的酒，要敬给该敬的人。
"夜色渐深，陈府的灯笼一盏盏灭了。
唯有书房的窗纸上，映着个伏案写字的身影。
墨迹在纸上晕开，写的是："太清元年三月廿七，退婚日。
柳党动，谢珫反，陈家危。
对策：一、寻铁矿；二、结强援；三、预旱情。
"最后一笔重重顿住，墨点溅在"强援"二字上。
陈默望着窗外的星空，轻声道："长公主萧婉儿......你该出场了。
"退婚翌日清晨，建康城细雨如丝。
陈府门房打着伞扫台阶，看见两个灰衣人抱着个红漆木匣走进来。
匣上贴着封条，写着"宫"字。
"陈公子，长公主府送来的帖子。
"门房抹了把脸上的雨珠，"说是......请您过府一叙。
"各位看官此南北朝非彼南北朝，当中也会融入点历史，请勿较真，对号入座。
求放过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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