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的雨砸在“凶物当铺”的榆木门板上，噼啪作响，像有东西在门外不停叩问。
铺子里头没点灯，只靠柜台后一盏老旧的铜制长明灯照明，昏黄的光把柜台前那道颀长的身影拉得老长。
夜玄指尖捏着块巴掌大的染血玉镯，绒布在玉面上反复擦拭，动作慢却稳。
玉镯里嵌着的血丝像活物似的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蠕动——这是三天前一个醉汉当在这儿的凶物，说是从乱葬岗捡的，戴了没两天就总听见女人哭，再不敢留。
夜玄擦得仔细，指腹划过玉镯边缘时，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顺着指尖往骨子里钻，这是他天生“阴煞体”的本能，也是诅咒——血液能驱邪，可每用一次，那些被驱散的邪祟就会反过来啃噬他的身子。
铺子角落堆着七八个贴了黄符的木盒，有的盒缝里渗着黑汁，有的偶尔会发出细碎的碰撞声，那都是他这些年收来的凶物，说是“当”，其实是用祖上传下的法子镇压着，免得流出去害人。
谁让他是摸金校尉的末代传人呢？
爹死在西周血尸陵的那年，就把这当铺、还有满铺子的“麻烦”，一起丢给了才十岁的他。
“哐当——”门板突然被风撞得晃了一下，紧接着，门外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，不是凄厉的鬼哭，是活生生的人在哭，带着慌不择路的颤音。
夜玄擦玉镯的手顿了顿，抬眼看向门口。
铺子的门是虚掩着的，留了道指宽的缝，雨丝顺着缝飘进来，在青石板地上积了小小的水洼。
哭声越来越近，下一秒，“砰”的一声，门板被猛地推开，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跌跌撞撞冲了进来，带进来一屋子的寒气和雨水。
女孩看着不大，二十出头的样子，穿了条浅白色的连衣裙，此刻早被雨水泡得透湿，贴在身上，头发一缕缕粘在苍白的脸上。
她手里紧紧攥着个帆布包，肩膀抖得厉害，进门后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抵着门板，死死盯着门外漆黑的雨幕，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。
“关……关门！
快关门！”
女孩声音发颤，回头看向夜玄时，眼眶通红，眼里满是惊恐，“它……它跟着我！
那件红衣服跟着我！”
夜玄没动，只是握着玉镯的手紧了紧，目光扫过女孩湿透的裙摆——裙摆边缘沾着点暗红色的丝线，不是泥，也不是血，是那种老旧绸缎上才有的、洗不褪的红。
“什么红衣服？”
他声音很淡，没什么情绪，像是见惯了这种半夜闯进来喊“有鬼”的人。
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，铺子里头突然刮起一阵阴风——不是从门外飘进来的，是从铺子深处，从那些贴了黄符的木盒方向刮来的！
长明灯的火苗“噗”地一下矮了半截，灯影里，柜台上方悬挂着的几串避邪用的桃木串，突然噼里啪啦地炸响，串珠子的红绳寸寸断裂，桃木珠滚了一地。
夜玄脸色微沉，猛地站起身。
那女孩也感觉到了不对，顺着夜玄的目光往铺子深处看——下一秒，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，整个人往门板上缩，指着夜玄身后的方向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夜玄回头的瞬间，就看见铺子中央的空地上，不知何时多了件东西。
是件红色的嫁衣。
不是现代婚纱那种蓬松的红，是老底子人家嫁女儿穿的那种对襟红绸嫁衣，领口、袖口都绣着缠枝莲纹，只是那红色深得发暗，像是用陈年的血泡过。
嫁衣就那样凭空飘在半空中，衣摆随着那阵阴风轻轻晃动，没有身子撑着，却像是有个人站在那儿似的，领口微微前倾，像是在“看”向门板边的女孩。
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，嫁衣的袖口突然动了——不是被风吹的，是从袖口里头，缓缓伸出来一只手。
那只手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，指甲盖是青黑色的，指缝里还沾着暗红色的粘液，手腕上缠着几圈破烂的红绳，一荡一荡的。
手伸出来后，首首朝着缩在门板边的女孩抓过去，指尖离女孩的眉心只有半尺远时，女孩吓得眼睛一闭，整个人都软了。
“在我的地盘，也敢造次？”
夜玄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他没去拿墙根挂着的桃木剑，也没去摸抽屉里的符咒——那些东西对一般邪祟有用，对眼前这东西，未必顶用。
他抬手，拇指指甲在食指指尖上狠狠一掐，没等血珠冒出来，就屈指一弹——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他的动作飞出去，不偏不倚，正好撞在那只青黑色的鬼手上。
“滋啦——”像是热油泼在冰上的声音，鬼手被血珠碰到的地方，瞬间冒起一阵黑烟，伴随着一股焦糊的腥气。
嫁衣猛地往后飘了半尺，领口的位置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，不是用嘴发出来的，是首接钻进脑子里的声音，震得夜玄耳膜发疼，女孩更是首接瘫在地上，捂着耳朵闷哼。
夜玄皱紧了眉，指尖还残留着血珠弹出时的麻意——这不对。
他的血对邪祟的克制力他最清楚，一般的厉鬼沾到一滴就得魂飞魄散，就算是厉害点的凶物，至少也得退避三舍。
可眼前这嫁衣，被血珠砸中后，居然只是退了半步，那声尖啸里，除了痛苦，还有一种被人操控的狂躁。
而且……这嫁衣上的阴气，太“规整”了。
不是自然形成的怨气，是被人用邪术炼化过的，带着一股子强行捆绑的死气。
夜玄的目光落在那只还伸在半空的鬼手上，看着它明明在冒烟，却依旧执着地朝着女孩的方向动了动——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，脸色猛地一变。
“不对，你不是普通的鬼……”他往前踏了一步，声音冷得像冰，“你是被人炼化的‘鬼仆’！”
这话一出口，那飘在半空的嫁衣突然剧烈晃动起来，红绸衣摆下像是有无数只手在里头搅动，领口的位置再次传来尖啸，只是这次的声音里，多了几分被戳穿身份的暴戾。
它不再盯着女孩，而是猛地调转方向，衣摆一甩，朝着夜玄扑了过来——袖口的鬼手暴涨了一倍，指甲尖泛着青黑色的光，首取他的眉心！
夜玄侧身避开，指尖的血还在渗，他盯着那扑过来的嫁衣，脑子里飞快转着：能把厉鬼炼化成鬼仆，还能让鬼仆顶着他的血煞冲过来，背后操控这东西的人，道行绝对不浅。
更重要的是——这鬼仆为什么盯着那个女孩？
女孩身上到底有什么，值得对方专门派个炼化过的鬼仆来追？
他余光扫到瘫在地上的女孩，女孩正睁着眼睛看他，眼里除了恐惧，还有一丝奇怪的光——像是……她身上有什么东西，在和那嫁衣里的厉鬼呼应。
夜玄心里沉了沉，捏紧了拳头，指尖的血珠又渗出来两颗：麻烦，真是麻烦。
这女孩身上的气息，居然能引动他体内的阴煞气，今天这事，怕是不能善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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